破庙萧索，我们一行四人都缩进刚打理好的“窝”，一边试着入睡，一边轻轻地听着庙外刚起的秋风。</p>
秋风瑟瑟，而立秋的月还未圆，它只是高高地挂着，只管在微小却明显的秋风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正和我如今的境遇相反。</p>
似乎从那天在梨园中遇见昔言开始，我便从常胜大将军一路跌落，直到如今跌落成整个中山国都在追杀的逃犯。</p>
然而我知道，这可怪不得昔言，纵然没有昔言在其中催化，我也早就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这么一天——我会因为要竭力彻查多伦之战而成为众矢之的。</p>
更何况还不仅是多伦之战的缘故，从我盗得西蛮的军事布防图赢了“布防之战”，凭借它袭爵承位开始，我就知道西蛮王庭早晚会来找我算账。</p>
现而今已经时过五年，他们也终于来了。</p>
我曾打算过早早解决这个问题，即便不能，我也希望至少“彻查多伦之战”同“作战西蛮王庭”这两件事能错开，因为我想在彻查多伦之战这件事时能投入全部精力、人力和物力。可是樊阿耶金銮殿找茬，胡啸血溅当场，又兼林意遭人暗杀，非红临阵倒戈，我的世界我的计划突然就被搅得一团乱麻！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清楚地察觉，在大都里有一队人希望拽我前去西蛮，还有另一队人则竭尽全力阻止我去西蛮。</p>
前者当然有昔言，如今看来或许还有林渊和林意；后者自然是非红，或许还可以算上封疆。</p>
父亲说过，兵法者，“诡”者为上，所谓“诡”，便是要让敌人摸不清你的想法，那如何才能做到“诡”呢？自然是跳出思维定势。</p>
既要跳出敌人的，也要跳出自己的。</p>
所以，在封疆认定我会从非红身上彻查多伦之战的时候，我收留了昔言；又在樊阿耶认定我会防范叱奴军死士的时候，我选择了以攻代守。</p>
所谓旁观者清，我想自己大概只有跳出大都这一团浑水，才能看清眼前局势。这样想着，我又看看在老相国身旁和衣而卧的林意，顿时更加庆幸自己前去西蛮王庭的决定是多么英明——毕竟如果我不走，这一老一少两个“林”，又怎么可能引得出来呢？</p>
我正自得意，昔言的呼吸却已然绵长，那声音舒缓有力，极有效地掩盖了破庙外的夜半风声，我的意识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放松下来，奔波多时，身体也终究是疲惫了，我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p>
梦里，我又回到了我在将军府中的卧房，而我身下便是宽大的床榻，耳畔就是晨起的鸟鸣，再加上身上有非红添的金丝绒毯，我翘着脚，只觉得十分悠然、也十分惬意；可是突然！身上的毯子就被人拉扯，那柔软温暖的感觉莫名其妙就开始消失！</p>
我刷的亮出了刀！</p>
尺兵相接处，竟是一只皓白的手，紧紧攥着一柄长剑！！</p>
皓腕凝霜雪！！！</p>
月色稀疏，我正躺在阴影之中，林渊看不清我，却看得清在黑夜里自带金光的金丝绒毯。</p>
我并没有出声，而林渊也并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p>
林渊身手极轻地与我迎来送往，刀剑相接时，有火花刺拉拉绽放，我耐着性子与她周旋，果然发现她招招狠辣，分明就是要在今夜取我的性命！</p>
不，她是铁了心要杀身盖金丝绒毯之人！</p>
！</p>
我及时甩出了刀鞘，准确地打掉了林意刺向老相国的头簪！</p>
我不会忘记，当初林意想给盖金丝绒毯的可是老相国，只是可惜，这金丝绒毯后来被我给“贪污”了。</p>
所以从城门魏阙到却未亭，再到这途中破庙——这一切都不过是这对姐弟的戏罢了！亏我们在却未亭的时候，我还同昔言细细分析了一番，一是封疆二是樊阿耶三是大太监说得头头是道！却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姐弟暗藏刀锋的戏码！</p>
“还装死！？”我被昔言气得直咬牙，“快起来帮忙！！”</p>
“哎呀呀，”那厢，他终于伸着懒腰晃起来了，“将军大人好身手！根本不需要在下帮忙啊！大人可别忘了，在下已经吃了那叶子了呀！帮忙什么的，实在是有心无力呀！”</p>
他一连几个“呀”，压得我青筋直跳。</p>
我一手持刀制住林渊，又得操心地瞪着林意防止他又不知从身上掏出什么来伤害老相国，实在是紧张极了！偏偏他在这时候还拿这样的话来噎我！他分明就是在利用我的内疚！</p>
这个趁火打劫的小人！</p>
“快去看看老相国！”我怒道：“这蒙汗药后劲这么足，要是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别说小相国了，单说胡啸那关……我这辈子就别想再回大都了！”</p>
昔言低低笑了一声，终于依言前去查看老相国了——似乎，我与林渊、林意刀剑相向让他很是开心？</p>
这可真是奇了，他喜欢看我和非红、封疆针锋相对还情有可原，但林渊、林意两姐弟又何曾惹过他？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看我众叛亲离？</p>
那他可真是够混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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