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归同情，但该有的嘲讽还是不能少的。</p>
对镇民们而言，同情是给台上四个女子的，嘲讽则是给那早已经不在人世的中山国先皇封容的。</p>
多情风流便算了，居然还用两种花骗了四个女子的一生！定情时尚没有西蛮蔷薇，便顺手拿鹤望兰充数；抛弃母女时有了西蛮蔷薇，便还一株蔷薇充做是鹤望兰——这算什么？最后的补偿么？当初用蔷薇骗了你，如今还你一株，便当做两不相欠？！</p>
这些，在场的所有镇民自然都想得清楚。</p>
所以暴乱的气氛顷刻间就褪得一干二净，我扭扭身子，只听得人们都在台下窃窃私语起来——人们或是嗟叹四个皇家“私生女”的不易；或是嘲讽先皇封容的薄情寡义；亦或埋怨命运的不公，言说不论朝代如何更迭，总归都是百姓受苦。</p>
“昔先皇游西蛮荒漠，见一花，花朵多彩，香气馥郁，花茎细嫩却身负小刺，西蛮人称‘蔷薇’。先皇爱不释手，故命人移植中山皇宫。然此花生于荒漠长于荒漠，贸然移植，竟纷纷干枯，先皇悲且怒，遂遍寻育花人救之。容和二十年，中山第一育花人受先皇延请出山，用时三年，终育得改良之种，此后，蔷薇花便在中山处处可见，且长开不败，一时传为佳话。”</p>
我将在中山国内读到的皇家秘史一字字背出来，林夕终于从阴影里走出，一脸愤怒地将我瞪着！被他如此瞪着，我甚是开心——起效了。</p>
“然，过美易妖，过慧易折，西蛮蔷薇之美甚，育花人之智也甚，此二者竟累先皇玩物丧志，不事朝政，是以，一年后，蔷薇园被封；育花人被逐，佳话自此散场，终不被人提起。”</p>
我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一脸煞白的韦期和李蛮儿，一句话将话题扯回了他们身上，“镇长大人，尊师如此盛名在外的历史你都不知，你真的是中山国第一育花人的弟子吗？！”</p>
“主人的身份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阿蛮真是时时刻刻都要护着韦期，“你这弄虚作假的外来人！”</p>
“外来人？”我抓住她话里的破绽，“这可奇怪了，祥云镇的镇民绝大部分都是外来人，都是倾慕祥云镇民风祥和，不论对谁都平等相待，这才定居在此的。怎么，难道镇长大人还有下逐客令的打算？那镇民们——你们可都要早做准备啊！！！”</p>
“你胡说什么！”阿蛮的样子仿佛想吃了我，“无故攀扯镇长，你究竟意欲何为！？”</p>
“我胡说？”我故意放声大笑，“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你是镇长的亲信，这一点谁人不知？如今你和你家主子见先皇有了民间的女儿，就把骗钱的主意打到这上头来了！”</p>
“你血口喷人！主人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少在镇民面前抹黑他！”</p>
“是吗？那为什么你突然冲上来说自己也是先皇的女儿？你这见风使舵的本领难道不是镇长大人教的？”</p>
“我本就是先皇之女！”阿蛮指着另外的三个女子，“她们三个才是假冒的！”</p>
“哦？”我继续激她，“你如何能证明？”</p>
“阿蛮！”韦期终于出声制止，看来他也怕了。毕竟他知道前面三个女子是我找来的冒牌货，他还有办法打压和抹杀，但阿蛮极有可能是真的！若是被她当众拿出了证据，他就真的再无回天之力了！</p>
“大家伙儿看看！”我跳着转身直面人群，“还说不是见风使舵的小人！我看镇长大人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先是假称自己是当年第一育花人的亲传弟子，现在又是让自己的刀笔人假冒中山国先皇的民间遗孤！”</p>
我转过身盯着韦期，“镇长大人，你的野心难道不止祥云镇，还有中山国吗？”</p>
人群哗然。</p>
“和玉！你!——”</p>
“主人！请让我证明！”</p>
阿蛮拦在我前头，不知出于何故，她似乎……想要帮我？</p>
“主人！请让我证明！”</p>
“阿蛮！今日什么场合！”韦期往自己身后递了个眼神，“你休要胡闹！”</p>
“主人！请让我证明！”</p>
“让她证明！”</p>
人群里突然响起这第一声口号，我猛然一听，只觉得这喊口号的人，有一把出奇熟悉的嗓音！</p>
这嗓音清冷带磁，难不成是——</p>
“让她证明！”</p>
“让她证明！”“让她证明！”</p>
“让她证明！”“让她证明！”“让她证明！”</p>
人群应声而叫，那熟悉的嗓音迅速被淹没在鼎沸人声里。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p>
昔言可是同林渊、林意一起失踪的，失踪的时候房间里还有打斗的痕迹，他此刻应当还在林夕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p>
镇民已成沸腾之势，他的镇长之位就建立在他亲民的形象和政绩上，眼下他的人品遭受了怀疑，若是任由怀疑在镇民心中滋长，他的镇长之位都将无法坐稳！这一点他知道，他的刀笔人阿蛮也知道——所以我知道，韦期已经束手无策了。</p>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回头看了看林夕。</p>
林夕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p>
不知道他怎么想，反正我知道，林夕不会再给祥云镇提供资金了。</p>
我就冲他咧嘴一笑——韦期，你要救祥云镇，只能靠我和玉一人了！</p>
“证明！”</p>
“证明！”“证明！”</p>
“证明！”“证明！”“证明！”</p>
口号声不依不饶、此起彼伏。韦期看见了我的笑，整个人都有些颓了。</p>
“大家稍安！我阿蛮现在就来证明！”</p>
阿蛮说着举起了手，半透明的水袖映着晨光挥舞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么用水袖在脸上一擦！妆容后面，是一张并不夸张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国色天香的英气脸容！</p>
我眼前恍惚出现了初遇昔言的样子，那时候我醉得糊里糊涂，似乎也是这样硬逼着他抬袖擦脸，与今日不同，昔言的妆容下面，却是一张疤痕纵横的可怖脸容，那脸容配着他好听的嗓音和好看的眼睛，不搭，十分地不搭。</p>
我突然就更恨林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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