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第一场雪,风声大雪花小,一晚上过去了,地面也没积白。
没有雪,天气却是冷得很,各房都烧了炭火,备着热茶热水,暖烘烘的屋子里是浓郁的橘子香,偶尔小家伙们跑来跑去地玩,还能汗湿衣裳。
冬日的岁月就这样被消耗着,月底的时候,成王带着亲信和一队人马,静悄悄回了京。
对于她的这位未来大伯子,元月晚其实知之甚少,除去他在北境那些英勇的传说,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瞧过圣上和陈烺,她大概也能推测出来,这位成王殿下,应该生得不丑。
成王回京后不久,锦州白家的船也就靠了岸。只是他们进京的那一日,恰好赶上成王妃的生辰,他们进门时,元月晚等人正坐了马车,要往成王府去赴宴。
元月晚撩起车窗帘子,正好看见江衡之下马来,一抬头,就与她的视线对上了。或许是因为连日赶路,元月晚觉得,他如今看起来分外疲惫。
他们没能说上一句话,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这是元月晚第一次进成王府,出乎她的意料,冬日里的成王府,依旧郁郁葱葱,植满香樟、苍松、翠竹这般四季常绿的植物。
成王妃亲自来接待了女客,这也是元月晚第一次正式拜会她这位未来嫂嫂。
“早就听闻元大小姐容貌过人,又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成王妃笑道。
元月晚也微微笑着,代她祖母和母亲致歉,天寒地冻,老人家不甚染了风寒,不便出门,只好留在家里静养。
成王妃便笑道:“我是说呢,元老夫人最是爱热闹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来呢,原来是病了。”她说罢,又唤了个侍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元月晚猜测,定是要打发人去元府探病。
元月晚仔细瞧了这位成王妃,她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虽是生辰,打扮也不十分珠光宝气,倒符合京城中对她低调的传言。
成王妃的父亲时任礼部尚书,祖父又曾任太子太傅,可谓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只瞧她如今的言行举止,元月晚编觉得,便是日后不能推心置腹,至少也会相处融洽。
成王妃吩咐完了,转头就见元月晚正盯了她看,不由得笑:“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元月晚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有美貌。”话一说出口,她就回过神来了,顿时懊恼,自己怎么学得阿英一样,油嘴滑舌了。
成王妃愣了一愣,随即就笑了:“你这孩子,可真会说笑。”
见她没恼,元月晚这才放下心来。
“我说怎么没见着今天的寿星呢,原来是躲这里来了。”伴随着这一声,过来的是一位衣着淡雅,眉宇间却写满不屑的女子。
与她一起的,正是信国公府的六小姐,李若薇。今日她一身雨过天青色衣裙,精心描绘过的眉眼盈盈如同秋水,精致得仿佛画中人儿。
“五弟妹。”成王妃稍稍屈膝。
早在见着李若薇的时候,元月晚便已经猜着了,她身边的这位,必定就是庆王妃了。她于是也行礼道:“见过庆王妃。”
庆王妃瞧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说起话来更是冷冷清清,她稍稍点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元大小姐不必多礼。”
她这话元月晚听着,暗自觉得好笑,一边说着是一家人,一边又称呼她为“元大小姐”,可见亲疏。
“姐姐!”一个活泼的身影跑了过来,不是信国公府的七小姐李若菲,又能是谁?
她到了跟前,正眼也不瞧元月晚,只拉了她两个姐姐的手,撒娇说道:“你们快来看,那园子里好些红梅,都开花了,可好看了。”
李若薇姊妹俩被她拖了走,成王妃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点头道:“以后你就会习惯的。”
元月晚当然清楚,庆王妃这话是同她说的。如今信国公府如日中天,出了一位皇后,两个亲王妃,朝中子弟更是无数,她们傲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是你家三妹妹不是?”隔着窗户,成王妃指了园中的一人,问元月晚道。
元月晚看了过去,只见一群花红柳绿的女孩子中间,一身男装打扮的元月英分外惹眼,她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这样一装扮,倒比寻常男子还要俊俏上几分,此时被一群女孩子围着,也不知她是说了些什么,惹得那群女孩子们个个都掩了嘴笑。
元月晚也忍不住笑:“王妃请不要见怪,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庆王妃笑道:“哪里,我瞧着也觉得怪有趣的。”
顿了顿,庆王妃又转头向元月晚笑道:“我比你年长几岁,要不了多久咱们也就是妯娌了,你若不惯唤我嫂嫂,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喊我梅姐姐。”
元月晚再没想到这一出。庆王妃娘家的确姓梅,她的闺名便是唤作梅映雪,一个颇为诗意的名字。
好在她也不是扭捏之人,庆王妃竟然都这般开口了,她也就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干脆开口唤道:“梅姐姐。”
“甚好。”梅映雪点头笑道,又指了园中,说着,“咱们也出去瞧瞧吧,我这园里的梅花可是京城一绝。只可惜近日没有雪,不然更好看了。”
元月晚想起她的闺名,不由得点头称是。
这暖阁外是一大片梅林,多是红梅,间或夹杂着腊梅与白梅,还有几株尚未到花期的绿萼梅。女眷们流连其中,或看见有喜欢的,就叫人标记好,等离府的时候,再折枝带回去。这是梅映雪准了的。
元月晚说她大方,被人这样一摘,这片梅林可就算是遭了殃了。哪知梅映雪却偷偷地笑,附她耳边悄声说道:“这里本就是供人赏玩的,无甚可惜。我还有另一处小园子呢,虽然小,可都是名品,从不轻易示人的。”
那个从不轻易示人的小园子,此刻就在元月晚的眼前。
“竹外一枝斜更好。”元月晚看了门头上的匾额,“原来梅姐姐也喜欢苏轼的这首诗。”
“我就喜欢这一句。”梅映雪大方承认道。
她们是悄悄过来的,连个侍女都没带,梅映雪自己上前推了那扇古朴的门,又转头向元月晚笑道:“进来瞧瞧。”
元月晚迈了进去,这果真就是个小园子,举目四望,可见低矮围墙,白墙黑瓦,映衬浓红浅粉,仿若一派春意。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元月晚心叹,直到视线落在园中一个身影上。
“九弟,这人我可是给你带来了。”梅映雪笑着,又转向元月晚,“你可千万别恼,我也是看在他一片真心求我办事的份上,这回才依了他的。我发誓,再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