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这个干什么？”陈叙问。
“提神。”于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这个不说陈叙也猜得到。每个班都有一些同学桌子上放着一小瓶子清凉油或者风油精，楼层低的可以用来防虫，楼层高的可以用来解困，觉得做题枯燥的还可以喝两滴风油精给生活加点刺激，可谓高中学子学习生活必备之良品。
“抹哪了？鼻梁还是太阳穴？”陈叙靠近道。他有点疑惑，以前也没见过于玏用这些。
“都有。”于玏说。
“难怪，浓得跟霜似的。是上课犯困吗，最近又失眠了？”陈叙非常之不要脸地凑近他一通狂嗅，看上去跟闻骨头的小狗似的。
于玏头朝远离他的方向偏开一个很大的角度，又微微偏回来一点，“还好。”
他这先拉出一道远距离，再往回挪一点的做法近来屡见不鲜。陈叙总感到于玏对他有一种在理性上靠近，在感性上远离的错觉。
“好热，咱吃雪糕去吧。”陈叙道。
于玏说：“不去。”
陈叙非常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浑然无赖地压低声音道：“你不去我当众耍流氓了。”说着再次逼近，胳膊也抬起来了。于玏身后就是墙，来个老套的壁咚方便得很。
于玏躲闪一下，朝楼下走去。
陈叙跟上去的时候，不远的肖语冰还在跟那男生说话。那男生现在是不再怀疑肖语冰和陈叙之间有什么了，因为肖语冰除了使出暴力威胁之外，还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俩……还真挺那什么。”那男生看着陈叙和于玏亲密的背影欲言又止。
肖语冰打他一拳，“所以你乱猜什么！？”说完又是一顿胖揍。那男生刚被颠覆了世界观，自己又本就理亏，默默挨揍，只怪自己今天倒霉，说个话也能好巧不巧被听见了。
只是哪有什么好巧不巧，他和肖语冰本来就互相关注，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巧合。
到了校园超市，陈叙站在冰柜旁，问于玏想吃哪种。
“我不吃，你买自己的就可以。”于玏道。
“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陈叙说完，又压低声音道：“还是说，你想和我吃同一个……”他话还没说完，排在后边的人看他们两个横在冰柜前挡着又不拿，催道：“拿不拿，快点。”
“好嘞，别急。”陈叙悠然自得地回答完，又悠然自得地朝于玏催促道：“吃什么，快点。”笑着说的。
看着别人催促的目光在自己和陈叙身上打转，于玏迟疑两秒，伸长手往冰柜里一捞，捞出一支原味梦龙，然后径自去付钱。
“我来我来。”陈叙说着，于玏已经刷完卡了。
走出超市，于玏把雪糕递给他。
“你买的你先吃。”陈叙没接，“吃不完再给我，好吃就全吃了。”
“让人吃剩的不好。”于玏说。
“这有什么，我还喝过你喝剩的水。”陈叙十分磊落道。他挺欣赏于玏讲礼貌这点，说：“那这个你吃，我再去卖一个，就是现在人估计有点多……”
再去买要赶不及下一节课了，于玏拉住他，打开塑料包装，意意思思地咬了一口，算是把外面裹着的巧克力脆皮咬碎一缺。
他咬到雪糕的时候，牙齿被冰得颤了一下，陈叙下意识道：“你要不热热再吃……”
于玏把雪糕塞给陈叙，提醒道：“这是雪糕。”
陈叙反应了一会，恍然大悟，说：“噢，对，我忘了……”他说完自己笑了：“我傻，我痴呆，你别搭理我。”他说着，把手里的雪糕换到另一只手——太冰了，他又握得太紧。
刚刚于玏冷得一激灵，陈叙只顾着把重点放在“他被冰到了”上，又思维跳跃地想到超市里有公用加热的微波炉，所以一时倒是没顾上要加热的是啥。
于玏低头隐晦地笑了一下。
陈叙也哈哈大笑。这也太傻了，他想。
+++
课间，四班门外走廊。陈叙问吴一跃：“今天下午是不是放假？太好了！”
“谁说的？”吴一跃反问。
“明天高考，我们学校不是考点么？今天不放，明天后天总要放吧？”榆中是榆杉的高考考点之一，五月份的时候就有人来教室检查听力设备。除了六月七六月八这两天，六月六下午开始就要封闭，布置考场。
“您真美。”吴一跃道。
“？”
“想得美。放假？普通班才有这待遇。实验班的就等着关小黑屋自习吧。”
榆中的“小黑屋”，是学校边缘的一块区域，地方不大，但如果只装实验班，还是可以装得下的。这块和学校其他地方可以隔断，原本是学校划出来打算建停车场的，后来停车场另选地方，这里一时被闲置，后来在这种特殊时期派上用场。
“啊……”陈叙失望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今天晚上应该不上晚自习。”吴一跃继续道。
“那我们还有一晚上。也行，总比没有好……”陈叙略感欣慰。
“说话注意影响，谁和你有一晚上啊，恶心。”吴一跃道。
“你满脑子每天都什么黄色废料？我不是这意思。”陈叙鄙弃道，“这么珍贵的夜晚，您配吗？”他说完拿手机出来。
下午放学，于玏收到陈叙的消息。
“晚上没自习，一起去看电影吧。”陈叙说。
于玏停在回复界面，在想怎么拒绝。
陈叙在手机另一头，看见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于是眼疾手快地发了个“等会，你慢点想，别拒绝！”
这条发过去之后，他又连发了五条，分别是“别”、“拒”、“绝”、“！”，再外加一个图片。
从于玏那边看，就是一竖条的“别拒绝！”，最后那张图片是一只松鼠，上次他们去若山拍到的，陈叙还说过特弱小特可怜，没想到这回拿来当表情包了。
“看什么。”于玏问。
陈叙看他同意了，激动打字道：“我到楼上跟你讲！”
于玏一句话让他清醒过来：“我在校车上。”放学半天了，陈叙还在教室里磨蹭，于玏要乘校车，这会儿早不在班上了。
理智理智，陈叙告诉自己，然后把最近在映的电影截了图发过去。
“你看看想看哪个。我都可以。”他说。
过了一会，于玏把那张截图重新发过来，图上多了一个涂鸦后的小圈。他选了个战争片。陈叙犹豫了会，想着要不换个喜剧，但是放弃了。
算了，战争片就战争片吧，只要他来。
七点半，新闻联播刚刚播完的时间，陈叙到了影院。电影是八点，他提前来把票取好。
七点四十五左右，于玏到了。他在大门口站了站，往周围等待的人里看了一圈，径直朝陈叙走过去。
陈叙一眼就看见于玏了，因为他没换衣服，还是一身白红色校服，明晃晃的。
早知道我也不换衣服，就穿校服过来了，陈叙想，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就是整个影院这多么人里，唯一两个从头到脚一模一样的了。他来之前还在房间里花了不少功夫，在镜子前把没多长的头发拨过来拨过去，这会儿又深深觉着没必要。
“票我拿了，给你一张，”陈叙说，“还有几分钟，你买不买吃的？”
于玏摇头。
陈叙说：“说话。”
“看电影用到嘴和鼻子的话，会影响眼睛和耳朵。”于玏说。所以他看电影都不吃东西。
“嗯，我也不懂为什么看电影要吃东西。大概因为别人都这么干吧。行，那我就只买水了，水是一定要喝的。”陈叙说完准备去前台买两瓶矿泉水。
“陈叙。”于玏叫住他。
“嗯？”
“帮我买一盒口香糖，硬糖。”于玏道。
“好。”
买完东西回来，陈叙把口香糖给于玏。
于玏道谢，接过来一看，正好是他平时经常吃的那种，微微一怔。实话实说，陈叙这个年龄和这个性格，心思这么细，比较少见。
或许因为在他面前的是自己，于玏想，在吴一跃面前陈叙就没这么仔细，不然吴一跃也不会老追着他打。
陈叙随口道，“这个很好吃么，最近老看见你吃。也不知道老吃会不会不好。”他还记得那句“只要剂量足，万物皆有毒”，所以有点忧心。
于玏没说话，到了检票时间，他们就直接进放映场了。
片子放映的前半个小时，陈叙没太看进去。他眼睛看着大银幕，实际注意力全在于玏身上。于玏看得挺认真，不像某人那样心猿意马。
看着看着，陈叙的一条胳膊不动声色地搭上椅子把手，在经过余光测量距离后，以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向于玏那边靠近。
于玏的胳膊安安静静地放在腿边，对陈叙渐渐靠近的咸猪手没有丝毫防备。他像是没有注意到，或者是注意到了但懒得管。
再近一点就碰到了，陈叙潜伏在黑暗里的手像个身负重任的间谍，到达目的地已经不容易，要回去又得经过一番跋山涉水。陈叙停了停，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手指轻轻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