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为了这里面的东西而来？”
打量着这个入手沉甸温润的三寸方形玉盒，我心中狂跳。
筒体包浆油润的玉盒用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籽料打造，而且看纹路还是整料掏凿，上面阴阳复雕着羽人丹丘的图案，本身就是一个鬼斧神工的稀罕玉雕，可想而知，里面收藏着怎样的东西！
见我想要打开，吴秋丹制止了我，说：“还不是时候。”
我将玉盒紧紧攥在手中，恨不得把它揉进肉里，以确保安全。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它落到对方的手里的，无论他是谁！”我目光灼灼，咬牙说道。
吴秋丹闻言没有什么反应，我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什么时候知道那张符纸是巫兵的？”
我一直将它连同很多不便被外人见到的物件，都放到了湖院自己那个偏院的书房里，那里并未对吴秋丹设防，而且后者偶尔还会过去参悟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就算发现了，也不奇怪。
她没告诉我这张三角符有古怪，如果是为了设计此局的话，那就真厉害了。
毕竟，我将这张符丢在角落里就没看过，她是怎么确信这次过来，我一定会将它带上的？
难道她深知我非常怕死，所以才认定我不会放弃丢下任何能够保命的法宝？
面对我一心求解的认真模样，吴秋丹居然无动于衷。
“你就不怕我疏忽了，没带上它，让你们这盘大棋白下？”我恼了，气呼呼地问。
“无论你有没有带上这道符，他都会借你出现。”终于，吴老师开口了。
“原来我本身才是诱饵……不对，不死药才是诱饵，老子充其量就是只鱼钩！”我越说越火，这也太伤人了。
“我们没有办法确认，他会否以及何时步入圈套，只知道他一定会通过你窥探一切。”
吴秋丹的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玉盒上，徐徐解释道：“从你进入龙山秘境开始，在坐照亭、森林，还有后来的沼泽，包括入神观炼丹井，他都在一次次地试探你，只是为了确定，你是否为了不死药而来，或者说，这里，到底是否真的存在不死药。”
“我刚才阻止你焚灭他的神念，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接收到巫符纸兵已经找到了不死药的信息。”
听到她这句话，我才知道，原来那屡神念竟是借助纸符自燃逃遁。
“怪不得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我用拇指摩挲着方戒火红的戒面，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我在秘境里经历的一切，都是你们双方的博弈？”
见她默认，我自嘲道：“看来我这个连棋子都不是‘局外人’，还挺重要。”
莫轻言说，在这一盘棋中，吴秋丹等人视我为“变数”，如今，我已清楚，自己不过是个被各方借去过桥的“局外人”。
是的，一脸懵比，指的就是我。
我忽然想到了来路上经历的诸多诡异情境，叹了口气道：“别告诉我，那些都是幻境。”
“不。”吴秋丹这次否定得倒是主动和干脆，她目光湛湛地看着我说，“如今我们所处，才是幻境。”
吴秋丹一语道破真相，这个瀑布轰鸣，溪流潺潺，云蒸霞蔚的山谷秘境，便如镜子一般破碎开来。
夜风吹拂，令我打了个寒战。
我这才看清，原来自己一直都站在炼丹井边。
吴秋丹就站在我的旁边，恰好是我进来这里时，她低头看井的位置。
“入神，原来是这样吗？”我感叹不已，对这些离奇诡谲的神仙方术既敬佩，又感到无力。
这种连仙神都会陷入的幻境，又岂是区区“幻境”二字足以完全阐述。
我见吴秋丹还在看井，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再度自嘲道：“井坑井坑，学妹啊，你这井，挖得可真是坑。”
吴秋丹豁然抬头，朝我看了过来。
我心中一凛，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却听她语气微凝地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在传说中，龙山消失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说起四海龙王施法冲垮龙山的典故。
“潘茂名开凿子母石船那一年，高郡恰逢百年不遇的大雨，鉴江更是罕见地大泛滥。”吴秋丹拍了拍炼丹井，说着忽然又问，“学长可知鉴江发源何地？”
对于这个花仙学妹前言不搭后语的跳脱脑洞，我翻了个白眼，腹诽不已：知道你聪明，但是能不能把话说白说清楚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我是你学长，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云开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泉眼。”当然了，知道的事情我从不卖关子。回答完，我问道，“怎么了？”
吴秋丹又将目光投向漆黑的井底，也不怕里面爬上个贞子来。
“相传这座炼丹井，也是潘茂名开凿泉眼所得。”她又跳脱地来了这么一句，指令我抓狂。
直到……她再度看向了我，目光幽幽地说：“我第一次接触甲骨文中丹丼的‘丼’字时，去翻查了一下《说文解字》，知道了它如今的意思，还有在我们古越语里的发音，非常惊讶。”
“这让我想起了《淮南子·本经训》里记载的一段话：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听到这里，我要是还不明白她的话，就白瞎这半年的遭遇了。
但是至于吗，避讳至此，难道敌人是不可言名称姓的真龙真仙？
不过，想到沼泽地里露出了阴影的那头九首雄虺，我多少有些心虚。
来自鬼市深处的敌人，看来真和吴秋丹所说，能在江湖中呼风唤雨，就连楚巫的死神都能请来。
“啊，蓝丽和小雪芙！”我竟然把她们给忘了。
“放心吧，若飞已经找到了她们，现在正送她们离开秘境。”吴秋丹心领神会地说，只是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怪，“和你分开后，她们一路无碍。”
怪我咯？我抖了抖嘴角，明明是你们那我当棋子的好吧。
“学长，谢谢。”吴秋丹突如其来的致谢，反而令我不知所措，“我妈妈的事，你于理无错，愿意这么纵容我，是于情不安——哪怕根本不必，这却是我的荣幸。所以，谢谢。”
她能这么坦然地说起此事，说明真的释然了。
我真的很为她开心。
当然了，她说的是对的，于理无错，但是终究于情不安。
在情感上——尤其考虑到我们原生家庭变故的相似性，我更没办法心安。
这是我亏欠她的。
“……”就在我想说声“不客气”时，话到嘴边，竟然张不开口。
我的整个身体再度僵硬，背心处的诅咒，犹如火山爆发，瞬间就把我吞没。
一时之间，唯有心脏还在奋力跳动。
与此同时，一道光从天井上方的天空落下，将我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