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午膳时分。</p>
马车刚进到城中，城门角最近一家客栈槐树下走出一道人影，挡在了车夫前。</p>
“将军。”是离修的声音。</p>
苏临笙浑身发软，依在萧怀一的肩膀睡着了。</p>
萧怀一撩开车帘，看到离修的脸色不太妙，付了银子给车夫，让离修上来驾车，“有大事？”</p>
离修言简意赅，“叶之烈昨夜死了，在福若寺的后巷发现的。”</p>
叶之烈为人跋扈，欺善怕恶，死了萧怀一并不关心，但他预感不好，“齐拯现在在哪里？”</p>
离修觉得自家主子太敏锐了，话音低了低，直截了当，“刑部大牢。”</p>
中秋月圆之夜，有人指认齐拯在福若寺附近杀了叶之烈，甚至残忍地将其卸了手脚，死状可怖。</p>
国舅痛失爱子，怒火攻心，势要齐拯偿命。</p>
“指证的人呢？”萧怀一没想到，只一个晚上，城中便天翻地覆了。</p>
离修简单言明，“叶之烈身边跟随的几名小厮亲眼目睹，还有一位挑花灯回家的老人家。”</p>
那些小厮们振振有词，哭着说自己主子冤枉，给出齐拯下狠手的缘由是：因爱生恨，寻私仇。</p>
叶之烈公然追求毓庭坊的舞姬汀屏，私下为了汀屏姑娘和齐拯大打出手过，齐拯怀恨在心，暗下杀手。</p>
萧怀一想到当晚齐拯警告过那些小厮们的话，不由为齐拯捏了把汗。</p>
说再多，齐拯有杀人动机，难逃口舌之争。</p>
以国舅的性情，前有失了御心术法之事，后有丧子之痛，不管证据与否，都不会放过齐拯。</p>
“主子，要去刑部吗？”离修将车赶的很稳，他刚不经意瞥到了里面，苏姑娘在休息。</p>
萧怀一看了眼熟睡的苏临笙，昨日她身体消耗过多，需要好好休息，放低了声音，“先回将军府，再过去。”</p>
***</p>
刑部牢房。</p>
齐拯是被关押在重刑犯的独立牢房，环境潮湿，阴风四起。</p>
唯有一旁的火盆里炭火烤的正旺。</p>
讽刺的是这里仅有的一抹光亮，却是用刑的。</p>
齐拯坐在牢房边缘，一边腿曲着，膝盖处的衣服破了道口子，早已血迹浸染，连着露出来的皮肤都是一片黑红。</p>
他虽在边关称匪多年，除了眼里的匪气，浑身上下都收拾的干净利索。</p>
此刻额边头发散乱垂着，却不减一身傲气。</p>
“怎么样？这里还习惯吗？”刑部侍郎崔尧眯着眼睛，饶有意味的眼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齐拯。</p>
齐拯鼻孔里轻哼了声，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不想搭理这个“衣冠楚楚”的刑部侍郎。</p>
昨晚就是他带着人出现在福若寺后巷，莫名其妙就以杀害朝廷要员的亲属给抓进来。</p>
下边人已经给他用过一遍刑了，皮开肉绽，也不见他哼一声。</p>
崔尧手抚摸着腰间的上等蜀锦编制的腰带，见他这副态度也不生气，语调微扬，“哦，不对，你应该很习惯这里才是。”</p>
齐拯的脸骤然阴沉了下来。</p>
“三岁的时候，你父亲就是因为谋反被关在此处，”崔尧啧啧几声，很是无奈惋惜的摇了摇头，“我想你对这里应该记忆犹新才是。”</p>
被人揭开伤疤的感觉着实难受，齐拯瞥了眼，反而笑了，“崔侍郎该不会也是当年背后筹划此事的一些人吧。”</p>
“你……”崔尧被反咬，气的不轻，破口而出，“将死之人，还要在此信口雌黄！”</p>
齐拯“呵”的一声冷笑，“我这个“将死之人”都不激动，崔大人何必激动？难不成真的心里有鬼？”</p>
崔尧捏着蜀锦上等腰带的手指抖了抖，忍着心中的怒火，将他一向冷静慎重的形象努力保持住。</p>
一激不成，崔尧笑了笑，“原本你可以缩在边关躲一辈子的，何必非要卷入京城里来，任你说什么，谁会信你？”</p>
齐拯双眸一合，懒得再听他啰嗦。</p>
崔尧也不生气，眉尾挑了挑，继续嘲讽，“你如今的境地和你当年父亲一样，你觉得萧怀一还能护住你这个杀人犯吗？”</p>
当年齐拯默不作声的离开，对萧长留不救父亲的行为心生怨怼，这件事可是齐拯心中多年的刺啊。</p>
齐拯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桀骜的眼底都是红色血丝。</p>
崔尧见状兴奋了，却故作可惜，叹了口气，“为了个女人，不值得啊。”</p>
齐拯神色阴冷，忽地冷笑起来，“人不是我杀的，侍郎大人想要定的罪直接拿证据来说话，不必三番两次激怒我。”</p>
当年的事，他不懂事，心中有恨，有委屈和偏见。</p>
与萧家无关。</p>
说完这句话，齐拯再次懒洋洋地眯上了眼睛，姿态闲散地将腿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仿佛身上的那些伤不存在一般。</p>
崔尧面色严肃，语气却微扬，“好，那就看你能撑到几时！”</p>
就算有本事在萧怀一的帮助下逃过一劫，国舅也不会让他活下去的。</p>
牢房的门轰地一声关上了。</p>
牢内除了炭火的嗤嗤声，终于安静了。</p>
可这种安静只维持了一刻钟左右，外面一层牢房的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p>
有人在靠近。</p>
齐拯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开口的声音有些哑，“别白费功夫了，崔大人。”</p>
那人似乎没听，气息越来越近，淡淡的薄荷香气，甚是熟悉。</p>
他掀开眼帘，就看到一个俊少年在牢房边蹲了下来，一双明媚精致的杏眼直直落到他脸上，然后移到他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处。</p>
“是我。”汀屏忍着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p>
齐拯忙起身，小小踉跄了下，没想到身上的伤口忍的久了，差点忘了痛了。</p>
他整了整衣服，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精神，走近汀屏身边笑了笑，“这点伤，不会把我怎么样？”</p>
他更好奇更担心的是，“你怎么进来的？”</p>
她想让他放松，开了个玩笑，“我在都城很出名的，牢头给我面子。”</p>
齐拯勉强笑了笑，是啊，她是东临最出色的舞姬，舞姿卓绝，名声很好的。</p>
不像他，是个恶名远扬的边关盗贼。</p>
察觉到他的沮丧，汀屏从袖口拿出一壶酒，神色认真，“撑不下去的时候喝两口，一定不要认，我相信你。”</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