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刘大娘平生唯唯诺诺，竟也是一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女人。
砍掉自己的右手，不惜向神许愿要张大壮的性命，这就是代价吗？
看着刘大娘费力的挖着，洛充有些于心不忍。他明知她手上沾染了一条人命，但又对她的悲哀感到同情，这大概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吧。
刘大娘听见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疑惑的转过身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洛充对视。
那一刻，刘大娘的脸上露出兴奋又敬畏的表情，铁锹丢在地上，手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恭敬的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顿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伟、伟大的神……您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了吗？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洛充皱着眉头，对这突如其来的误会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它……”
“不，您就是。我曾在梦里见到过您，是您救了我的儿。”
抓住了关键点，洛充只能顺势问下去：“你是说我救了你的儿子？”
提到这个，刘大娘似是想到一些事情，那浑浊深陷下去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脸上又随之换上了一副悲愤的表情，她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可怜的儿子在外遭人诬陷说是偷了东西，被人乱棍打死了，我付出了两截手指的代价向您许愿，庆幸的是我儿回来了！可惜，如今那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凶手是谁？”
“张家，张大壮。”
刘大娘脸上的老树皮微颤的厉害，眼底冒出想要把张大壮挫骨扬灰的愤恨之情，嘴里不断喃喃道：“我要他死，我恨不得他生不如死……”
突然，刘大娘像是疯了一般的冲进了屋子里，拿着一把匕首走到洛充的面前。
“够了吗？”她的眼底发红，透着癫狂，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刀利落的砍下自己的右手。
事发突然，连他都没有预料到。
“等等……”
刘大娘并没有停下来，又很快的砍掉了自己的右腿，她跪在地上一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问道：“现在够了吗？”
怕她继续做傻事，洛充连忙抓住她握着刀子乱动的手，意外的是她左手的力气竟出奇的大。
没有得到回应，刘大娘呐呐的自语道：“还不够吗……”
“够了！真的够了！”
刘大娘跪在地上，右手和右腿的切口上血汩汩的流下来，她仰着头望着洛充，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回答。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轻易地挣脱开洛充的束缚，刀子直直的往自己的心口插去，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向她心中最崇敬的神问道：“现在……够了吧……”
刘大娘死了。
死在了他的面前。
若不是刘大娘资质平平修为无法更上一层，她就不必用自己的命许下了最毒的愿望。
可她错了，他并不是神，而真正的神就会听到她的愿望吗？
洛充对眼前的画面，不忍的闭了闭眼，又叹口气，拿起被扔在地上的铁锹挖了一个坑，把刘大娘和她的“儿子”一起葬在泥土里。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厚葬选用的是土葬，因为这里的人们相信向神许愿，可以让死去的人死而复生，他们的灵魂将借助泥土下的身体获得新生。
真的能获得新生吗？
他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洛充本以为作为关键人物的刘大娘死了，那么张大壮应该会好好的还活着。
可他还是太天真了。
一切都像是照着预定的轨迹一样照常的发生了----张大壮活生生的被人勒死后抛尸在一条小路上。
人群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讨论，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早上的事，这七嘴八舌的一说，刘大娘就成了他们认定的凶手，三三两两的就往刘大娘家的院子里跑。
而赶到那里的人们哪会知道刘大娘早已死了呢？
这一切都像是因果轮回，所有的事情都向着既定的结局发展着。
所以张大壮作为因果的其中一环，必死吗？
洛充跟着几个抬张大壮尸体的男人一路回了张家大院。
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仍感到记忆犹新，他似乎还能在院子里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苦杏仁味？
这味道出现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洛充曾记得自己在某部书上看到过，这种味道是一种毒药的味道，可谓杀人常备。
当时院子里血腥味浓重，甚至盖过了那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如今旧地重返，那味道从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竟没有想到会有人下毒。
这又是因果轮回中的哪一环？
既然是毒，再加上镇子里人们死在餐桌上的这件事，让洛充总觉得这一定是导致全镇子无人幸免的那个因由。
灵溪镇的水流经每家每户家门前，甚至是各家的用水来源。只要施毒者有意，任何一处都是下毒的最好的地点。
任何一处？
洛充才发觉他找错了方向，这正是他暂时放下调查张大壮的死因，离开张家后决心想要抓到下毒者，一下午却根本没有任何进展的原因。
他想，难道施毒者在任何一处下毒都能完美的让每个人都落网吗？
不，在下游下毒那么只会让居住在下游的一批人中毒，总有一些人会侥幸逃脱，而最完美的下毒地点只有一处----水渠的源头。
落日的斜晖照在洛充的脸上，脸色并不好看。虽然找对了方向，可他绕了镇子整整三圈都没有找到水渠的源头。
或许在某一时刻，凶手早已将致命的毒药投入到水渠中，期待着死神的光临。
无力感涌上心头的那一刻，让他想到了自称为神的家伙所说的话。
它说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那么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他仍然无法让这个镇子摆脱厄运的到来。
又是两个时辰后，他醒来时望着周围的一片漆黑时甚至有了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摸着黑下楼，一切宛如昨天。
时间到达半夜子时，外面开始回荡起诡异的钟声。
钟声的哀鸣似是在提醒他：云溪镇，除了他，再无活人。
洛充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再次在梦中见到那个家伙，可他竟安稳的直接睡到大天亮。
老爷子坐在固定的位置上说着固定的话，突然洛充出声问道：“爷爷，你可知‘溪河水道’的源头在何处？”
老爷子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突然神秘兮兮的招呼着他凑过来，低语道：“这可是我们老一辈的秘密喽，你们年轻一辈不知道也正常。你可知那源头怎么来的？”
“其实啊，在你爷爷小时候，一块比房子还要大的石头突然从天上掉下来，那时正处干旱，这么大一块石头砸在地上竟凿出一个泉眼，村子里的人往地上一挖，那泉水咕噜咕噜的就冒出来，一下子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大家都觉得是神灵显现，请了有名的雕刻师把石头雕成神像的样子，还特地请了道士来作法。”
“那现在泉眼在哪里？”
“哦，就是刘家门口的那口水井，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早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洛充从老爷子的口中得知，因为年代久远，这事就成了老一辈才知道的秘密。所幸他随口问了一句，才正好从老爷子的嘴里知道了源头所在。
可如今，凶手就像是知晓水渠的源头在哪里的样子，丝毫不差的毒死了整个镇子的人。但如果凶手知道刘家的水井是水渠的源头，那么他是断不可能会用经过自己门前有毒的水的，若是这样，那必定会有人活下来，可镇子里最后明明无一人幸免。
刘家门口的水井？
他记得刘家的院子正好有个储水的大缸，一看就知道刘大娘为了省力，有储水的习惯。而那个时候，大缸里的水早就被她用来打理自己的“儿子”而用光了，也就意味着刘大娘接下来定会去井里打水……
或许凶手并不知晓这个秘密，而他下毒的目的也很简单，竟真的只是为了毒死刘大娘？
可惜害人终害己，就连凶手都没有想到，平平无常的一口井竟是镇子里水渠的源头，让一镇子人的命都给赔没了。
可毒死刘大娘对那个凶手有何好处？这是让洛充最想不明白的一点。
但如果提及恩怨情仇，刘家岂不是正好与张家有着不共戴天的杀子之仇。或许张家怕刘家的那个疯婆娘泻露风声，因而张家的有些人起了歹心？
那么出现在张家院子里的苦杏仁味或许并不是凑巧。
这千绕万绕，张家必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于是洛充一大早就去了张家，只是还没摸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孩子的嬉笑声。
那孩子说道：“娘，我去找阿毛玩一会。”
“狗蛋，别因为贪玩，就忘了回家！”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