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队青毡军进城了。”
“百来人。”
“一共千把人吧。”
“说是到仪卫司训练。”
“近来生苗洞蛮极多，王府给这些泥腿子训练，然后打发回去守备各个庄园。”
“怪不得呢。”
“要不然还能怎样，靠这些泥腿子造反不成？”
以大明的情形来说，集镇上的人瞧不起村子里的。
县城里的又看不起镇上的。
府城的人，自是不将县城的看在眼里，更不要说集镇或村庄的平头百姓了。
若是苏州，南京，这些大城的居民，傲气就更重了。
到了北京，哪怕拉车挑粪的也是自诩天子脚下，不将外省的人看在眼里是常态。
常德南门一带，聚集着从桃源一带过来的王府毡军。
按王府的说法是庄园护卫。
近来战事频繁，生苗流离失所极多。
地方上盗案，抢案频发。
王府庄园也有多次被生苗哄抢之事，还被伤了不少人。
荣王殿下为此大为震怒。
乃有在各王府庄园兴办操练庄园护卫之事。
也是按大明卫所军制。
五人一伍，十人一小旗。
十个小旗一百户。
一个庄园，有的只有几个小旗，设一总旗管带。
有的则可能会有几个百户，大型庄园地亩数万，绵延不绝，丁口过万人。
设几百护卫，差不多就能把庄园给护卫住了。
原本在任何时候，王府涉及兵事都会令人警惕和提防。
特别是在几十年前，江西的宁王借口地方不宁靖，请恢复了三护卫。
朝廷也是允了。
宁王府经营几十年，父子几代都阴谋造反。
终于在正德年间，考虑到武宗胡闹大失朝野人心，宁王乃在南昌扯旗造反。
因为手中有护卫近万人，起兵时招聚无赖游民，兵力瞬间达到数万人之多。
如果不是王守仁迅速起兵剿灭宁王，怕是这一场大祸绝不会轻易平定，搞不好要兵祸绵延数年，打烂整个南方。
荣王府经由五郡王之乱，皇帝金口玉言论定之后，哪怕是李文进也不宜随意用造反名义上奏弹劾荣王。
加上生苗祸乱。
王府此前的险况。
荣王加强护卫，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调这些泥腿子进府城，哪怕是一脸酸气的常德本地的生员们，虽是少不得评讥几句荣王行事，但也不至于认为荣王会借着这千把泥腿子组成的农兵来造反。
只有极少数人，才略有那么一点诧异。
常德卫指挥使孙永吉，便是其中之一。
孙永吉在一群武官的簇拥下，在南门城楼上看了好一阵子。
方世猛穿着四品武官袍服，与孙永吉站在一处。
指挥使是三品，方世猛是指挥佥事，四品。
但一个是湖广都司下的指挥使。
另一个是王府仪卫司的仪卫正。
论亲贵和实权，两者相差不多。
甚至方世猛要略胜一筹。
两人的世职也差不多，都是世袭千户家族了。
“老方啊。”孙永吉看了一阵子，笑着道：“你们劳什子青毡军，行伍气息已经很重了。我看不少人虎口都练出茧子来了，这才多久？你们这护卫兵马是几天一练？练成这样还不行，还到王府来弄什么集训？”
刚刚的百多护卫来自桃源，行止庄肃，队伍整齐。
王府发的灰袍，杀着鞓带，系着小刀，火石，葫芦，短刀等物。
头上戴色青色毡帽，饰红缨。
虽不似明军官兵那样有甲，或是有军旗，鸳鸯战袄和军靴之类。
但军容已经颇为威武，行止间军人气息相当浓郁了。
这伙农兵，在孙永吉看来，寻常卫所军都远远不及。
和自己的家丁也相差不多。
荣王府的武备也是有些令孙永吉大为吃惊了。
“你还不知道我们殿下？”方世猛倒是随意从容的很，他前来就是办理这些毡军进城的事宜，办好了也不好立刻走开，只得对孙永吉笑道：“我们殿下行事缜密，为人细致细心，这些护卫都是领钱粮的，殿下不狠狠操练他们才怪。就算是仪卫司，现在也不好每天上值下值就算完事了。练射箭，技艺，骑马，打熬力气，练阵列。每天都得操练，各人都是一身力气上值，累到全身湿透，气喘吁吁全身无力下值……说起来俸禄是加了，可也比以前辛苦的多。弟兄弟也不是没有怨言，但我老方有什么法儿？殿下此前受的屈，怕是要过几年才能把怨气给全消解掉！”
这么一说，倒是解释的通。
孙永吉也不是有什么怀疑。
城中有城守营官兵八百多人，人数是不足，光王府仪卫就有一千六百人了。
常德卫说是有五千五百多人，但现在全部战斗力量就是负责守城操守的八百七十多官兵。
此外府衙有一些快班和壮班衙役，这便是府城全部守备力量。
光是仪卫司集结起来，横扫常德都很轻松。
就方世猛所言，仪卫司近来极重卫士们的训练，也在不停充实仪卫司的官兵数量，对武官，护卫兵马训练极为严格。
孙永吉去看过一回。
他估计仪卫司能在一晚之内把自己在内的常德卫官兵给横扫掉。
和多数人一样，孙永吉也是不觉得荣王会造反。
现在对武备的重视，多半是来自被伤害后的补偿心理。
想想荣王当年也是可怜。
在王府内被杜太妃压制。
身边的人手不是太妃的人就是各郡王府的人。
仪卫司的人也不效忠于荣王殿下。
最少是没有真正卫护殿下安全。
被人投毒，刺杀。
甚至五郡王纠集兵马入宫伏杀殿下。
有这些事之后，荣王重视武备才是正常。
若是到这种地步了还不重视仪卫，反而是件反常的事了。
孙永吉也只是随口说几句，也算是恭维方世猛一番。
他内心有别的事，隐隐令他有些担心。
这几天生苗大肆入城。
还有一些永顺宣慰司的人跟着进城。
这和张岳和屠大山等湖广高官此前的部署完全不同。
他们说是来逮拿穿青人，但若是闹出乱子来，孙永吉害怕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当口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好在荣王府应该不会卷进这件事里，毕竟是和荣王府没有丝毫相关。
两个武官攀谈一阵之后，方世猛还有事在身，双方便在城头抱拳揖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