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最后一次听到这个观点的时候，是在和乐福广场洽谈入驻品牌专柜的时候被拒绝，对方的代表带着一副有些轻蔑的口吻如是说道：
“简小姐在imac大赛上的表现我见过，确实是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作为优秀的彩妆师不代表您也能成为优秀的品牌设计者，我个人虽然是方郁小姐的粉丝，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能做一个成功的商人。”
对方代表作派斯文，戴着金丝边眼镜、掏出了胸前的手帕擦了擦镜面，抬起头对简宁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絮絮道，“我们乐福广场，在江城有四家期间广场，旗下的购物商城共有二十八家，除此之外，帝都、两广，也到处是我们的支部，但是江城作为华国的经济中心，应该起到一个领先的带头作用，您说是不是？我们要在这个品牌形象上下好功夫，不能随便来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牌子，说入驻就入驻，那我们岂不是太cheap了？”
这些年的江城人沿袭了多年前的香江人习惯，总在好好说话的时候夹几个英文词儿才算洋气，cheap这里当然不是本意便宜的意思，而是按照语境和语气，被赋予了廉价低俗的含义。
他当然不是真的认为乐福广场廉价，不指名道姓，单单是用眼神，就可以让简宁知道，他说的是还没有发展出品牌效应的“蜕变”。
简宁微微咬牙，隐忍不发，甚至还在脸上摆出了一个笑容。
伸手不打笑脸人，要在商场上立足，跟这些讲话不阴不阳又从不真诚的人就绝不能翻脸。
商场如战场，今天的敌人，很可能明天就会成为朋友，而今天的朋友，明天也很可能会在背后捅上一刀。
这不是背叛，而是策略。
“兵不厌诈，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专利，相对于刀光剑影里的厮杀，兵不血刃的取胜之道，更加符合商场的规则。而你，有一张好看的皮囊，注定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被很多人当作没有实力没有大脑的花瓶，漂亮女人在商场上，没有自己的背景，向来不好说话——”
这段话是展倾世告诉她的。
在知道简宁坚决要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之后，展倾世便答应一点点把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
这可不是学校里会教的课本知识，商场这些尔虞我诈，根本不是教科书里能学到的。
尽管如此，但每次在教给简宁任何这方面常识的时候，他总会以“你若愿意，我就是你的后台和背景”收尾。
不过简宁拒绝了——她如果依靠展倾世，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所有的努力。
真正的成功之路何来捷径？
深吸一口气，简宁收回心神，朝着眼前的男人看了一眼，嫣然一笑，“石卫先生，您说的这些，我都理解，也充分理解你的顾虑。”
平日里，她还是对自己这个微笑很了解的。
女人的微笑，尤其是漂亮女人的微笑，素来在和男人打交道时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尽管她的笑容一直特别商业化公式化，而展倾世很不喜欢她这样笑——因为他在那一瞬会觉得简宁离他很远，但他又很清楚，这样的笑容对于外面的那些“杀千刀的男人们”来说是有着很致命杀伤力的。
但简宁很清楚，对于眼前这个衣着精致的男人——石卫来说，这笑容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虽然文质彬彬，但是字里行间对于简宁、对于方郁，都充满了轻视，态度相当的嚣张跋扈。
简宁很清楚，他对自己有一种敌意和蔑视。
某种程度来讲，她可以把石卫当作女性来处理。
“石先生，我不是蠢蛋，在我找你之前，已经和全江城所有的公司都谈过了，你知道吗——你们所有人的语气、神态甚至是拒绝我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简宁轻笑，并没有说出事实——她在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跟亿发集团的江城南区分店店长谈入驻的时候，对方倒是从头到尾殷勤客气，但却是格外不怀好意，从见面开始到吃完饭结束，全程都在给简宁明送秋波，还时不时言语暗示要开一个房间两人一起共度欢快时光，之后他“一定慎重考虑”入驻的事情。
简宁说不清哪一点比较让她生气——是对方记不住“蜕变”的名字，还是对方那轻浮失礼的态度，摆明了是把她当成了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拜托！她真要爬，爬展大总裁的床它不香吗？
哪里轮得到这么小小的一个支店店长跑来跟她玩潜规则这套……
最后当然是拒绝了——不管是简宁拒绝对方的请求，还是对方拒绝蜕变的入驻。
在经历了十几次的失败之后，此刻面对石卫的冷嘲热讽，简宁基本上已经淡定了。
石卫的理由是最冠冕堂皇的，不过还是牵强：
品牌入驻商场专柜，一般是为了打造品牌效应，让消费者在逛街逛商场的时候知道这个牌子，由此对它产生一种信赖感——毕竟在大众的观念里，即使现在流行网购，消费者还是更喜欢有实体店的品牌。
但凡是一线品牌，哪怕不说国际上那些，单说国内一些做的不错的品牌，也在追求这样的知名度和品牌信赖感，
也正是因此，她才想着要入驻商场专柜，然而——
一次两次的闭门羹也就算了，眼下这个情况，一看就知道有人背后在搞事情，不希望蜕变做大。
至于幕后指使的人是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拒绝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蜕变真的不行，而是因为有你们的大客户放话了，如果允许蜕变入驻，那么她们旗下所有品牌就都会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撤柜，而你们的这个大客户，是旗下品牌近半百，光是在江城区域的乐福广场就有上百家的artist集团，对不对？”
石卫目光有些闪烁，同时眼底里有些震惊。
他最初的确是认为简宁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单凭漂亮脸蛋走到今天的。
最多最多，不过是背后仰仗着山寺寒这个在时尚圈有点面子和根基罢了。
小道消息说她在姑苏韩家一个人伺候韩家祖孙三代，争取到了韩式企业的继承权，这女人……大概除了无耻，也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不过随着谈话中他蓄意轻慢羞辱简宁和蜕变，一般女人都会当场翻脸，但是简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依旧笑脸迎人，此刻更精明地一语道破关窍，他忽然觉得，这女人并不是只擅床上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