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兴来毕竟太小了，还不到四岁。</p>
虽然脑袋长得挺大，但他的记忆里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于飞甚至还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自己的父皇是哪位皇帝。</p>
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一个父亲的激动。于飞看的出来，失而复得的儿子带给了皇帝陛下巨大的惊喜，甚至抚摸着儿子脸颊的手竟微微的发颤。</p>
“最兴来！”皇帝轻轻的唤了一声，眼圈却红了。</p>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了一缓，他扭头问一旁的医官:“钱卿，可曾仔细查看过了？”</p>
医官躬身道，“回禀官家，臣已经查看过。”医官钱乙略显激动，从医四十载未曾见过如此奇事，死去之人竟然死而复生。</p>
此前也是他，与两位医官以及宗正寺官员一起验看了二皇子的脉搏、心跳、呼吸，确定已生机断绝并记录在案。</p>
“此前二皇子发病甚急，脉象细弱，涩滞无力，胃气几无，以致生机断绝。”钱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然方才经臣等再三检视，二皇子确实胃气连绵，脉象平和；不弦不数，血气充盈，竟是大异以往。”</p>
“哦？这么说最兴来是大好了？”皇帝急问道。</p>
“正是。”钱乙肯定道。</p>
皇帝大喜，哈哈大笑出声，连道有赏。屋中众人躬身谢赏。一时间都是喜气洋洋。</p>
于飞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一众人等，脑子里却有点走神儿。他在最兴来的记忆里找到了他最亲近的人，明明是亲娘，却被要求称呼姐姐。他还有一个亲姐姐，也叫姐姐。这辈分该怎么论？</p>
正想到姐姐，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凑到了眼前。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叫到:“最兴来。”</p>
“大姐姐”于飞轻叫了一声，发出糯糯的童音。于飞心里别扭了一下，无法适应幼儿的身份。这才是真的装嫩。</p>
现在信息不全，情况不明。于飞让自己尽量不说话、少说话，以免说错露了破绽。在这陌生的宋朝，自己这个外来户，一旦泄露了身份，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p>
手里的果子让于飞很是奇怪，但无暇多想，随手塞进被子里遮盖住。</p>
“怎么有一股怪味？”方才得知皇子死而复生，一个个惊诧莫名、心情激荡，竟无人发觉空气中飘荡的腥臭味。</p>
于飞自己顷刻之间连遭变故，心神不定，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何不妥。现今被小丫头叫破，一道道疑惑的目光都向他注视了过来。于飞闻到了身上腥臭的怪味，立时感觉到身上、脖子上都黏黏糊糊的。</p>
“快去准备，给二皇子沐浴。”皇后及时发话，又忽的扭头向医官问道，“不妨事吧？”</p>
“不妨事。仔细不要受了风寒。”钱乙立刻回道。</p>
一群內侍、宫人领命而去。皇后对站在一侧的医官问到，“钱卿，这是何故？”</p>
钱乙明白皇后问的是什么，立时答到，“回圣人，二皇子此番死而复生，其间有何变故，臣不敢妄自猜测。但据脉象所示，或是体内潜力激发，是以血气充盈、生机勃发。随着气血涌动，体内杂质从汗孔排除体外，就是这个状况了。”</p>
“哦？可有先例？”皇后追问，皇帝和一众嫔妃也被这个说法引起了兴趣。</p>
“回圣人，臣在医书中曾看到过一些记载。说是道门可以通过丹药，对人体洗炼，排除体内杂质，使道体纯净无暇，称之为伐毛洗髓。臣观二皇子身体变化，于此相近。”</p>
皇帝皇后都没有再问下去。二皇子此事匪夷所思，几近神迹。明明死去的人，不仅活了过来，还能伐毛洗髓，沉疴尽去，谁人能信？此间种种，怕是非神明不可为之。细细一想，竟是心头火热。</p>
“此事，不可外传。违者严惩。”皇帝忽然开口，目光深沉的扫视众人，其中蕴含的意味让人瞬间明悟，只觉后背发凉，一丝丝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一个不好，在场众人都会被灭口。纵是皇帝历来仁厚，但皇家的黑暗事，他们从小在宫里长大，早见多了。</p>
几名医官冷汗直流，一边躬身遵命，一边心里把钱乙恨不得咬碎了吞下。没事儿说什么伐毛洗髓，现在一个个脖子上都套上了绞索，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把老命丢了。</p>
于飞不知道一众人正在皇帝面前战战兢兢。他此刻被人抱着放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散发着香气，包裹着瘦弱的身体。</p>
果子被他顺手拿了过来，现在就放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这果子必定不凡，竟能随着他的魂魄一起来到现实世界，太神奇了。</p>
他精神很好，闭着眼，任凭宫人上下搓洗。但不是谁人都有资格伺候小皇子沐浴，有规矩定制。</p>
此时，最兴来的乳母廖氏低垂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吉贝布澡巾，轻柔的在于飞身上擦拭。</p>
她年龄不大，有二十上下，脸盘圆润，透着光泽，显是保养的很好。眼睛红肿，鬓发有些散乱。忽的一下，她竟抽噎起来，双手一下把于飞抓的更紧。</p>
于飞睁开眼，侧了一下头，正对上乳母红肿流泪的眼睛。于飞的心毫无来由的猛地抽了一下。“阿母。”他小声叫道。</p>
“天可怜见。”廖氏低声咕哝了一声，旁边一群的内侍、宫人看着，不能多说什么。她抽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洗干净的最兴来从浴桶里抱出来，两个宫人过来，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过小衣给最兴来穿在身上。一件件小衣、外衣，腰带、配饰，然后梳头，一套流程下来，于飞都快要睡着了。</p>
回到住处，却不是刚才的所在。路上，于飞终于看见了天空。下着雪，灰蒙蒙的，就像还在神秘山谷似的，只是亮了很多。</p>
有风，很冷。吹过面颊，凉冰冰的像刀子。看不见有树木花草，只有一栋接着一栋的殿宇楼阁，很安静。</p>
“什么时辰了？”他问。</p>
“申时的鼓声刚敲过，现在应是申时一刻。”旁边的内侍回答道。</p>
于飞想了想，是下午三点多钟，看起来跟傍晚都差不多。心里默默的推算，他重生清醒过来折腾了这么久，也有三个小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