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军的营地里，始终飘散着一股烧猪肉的臭味。虽说不是很浓烈，但是已经足够让人烦躁。最近，隔壁的香皂作坊，增加了不少人手，连夜里也不消停了。</p>
明日就是百日站桩圆满的日子了，秦征想着。他入营已经四个月，亲眼见证了少年军的蜕变。是的，蜕变。从刚入营时一千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了四百二十人，不足五百。</p>
于飞当初起意成立少年军，本就是为了探索新的练兵之法。他有后世的见识，秦征有带兵的经验，两人相互借鉴，整理出了一套截然不同的练兵之法。</p>
首先就是军服的大改。皇帝同意了于飞设计的新军服式样，确定为黑色，令殿前司制作配给。对襟短褂、双腿分立，腰扎皮带、头戴檐帽，倒是分外精神。而且起行坐卧、腾挪闪躲，方便利落，更适合作战需要。</p>
其次是队列训练的大改。百日站桩法被推广全军，每天上午一个时辰。刚开始时，那就是少年军的噩梦。就是那个时候，半数的少年军忍受不了站桩的痛苦，被无情淘汰。如今剩下的，一个个身姿挺拔，立地生根，随着口令前行立定、左右转向，整齐划一、如同一人。</p>
最大的改变，却是少年军必须读书识字。二皇子特别要求，上午操练，下午读书，一日不可废。这对当今的军伍来说，那就是不可能的事。军营中全都是粗鲁军汉、刺配罪囚，谁会让你读书？</p>
但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少年军中，没有时下军队中的痞气和颓废，而是一个个神情庄重，充满昂扬自信。这让秦征对于飞的钦佩已经是五体投地。</p>
少年军的训练科目，将会在以后逐渐展开。擒拿格斗、潜伏刺探、野外行军、生存训练，每一个科目都让秦征大开眼界。他真的不知道，小皇子的脑子里，怎么会拥有这些闻所未闻的东西。</p>
“秦教头。”忽有声音传来，打断了秦征的沉思。转头看去，却是营中军事判官金楶的幕僚。秦征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齐先生。”</p>
于飞的御前少年军都统制，只是名义上的长官。营中具体的事务，却是由军事判官金楶统管，其下是从各军抽调而来的一百二十名基层军官，执行管理军营的各项任务。</p>
金楶进士出身，从七品朝散郎，权发遣御前少年军军事判官，掌簿书、案牍、文移、付受、督催之事，上个月刚刚到任，目前是少年军最高长官。金楶文人做派，瞧不起一帮粗鲁军汉，从来不会和军汉们多说一句话。</p>
“官家明日前来校阅，不知秦教头可准备的妥当？”齐咏三十来岁，留着胡须，眼睛不大，神情倨傲。</p>
“皆已准备妥当。”秦征不愿多说，简单回道。</p>
“甚好。不知安排何人担任旗手？”齐咏问道。</p>
按照规矩，旗手高擎军旗，行走在全军最前，两名护旗手分列左右稍后，举枪护卫。这三个位置，最是军中人人争抢的荣耀之职。早在前日，已经选全军优秀少年担任。</p>
“一营一都，单海。”秦征回道，单海乃是西军遗孤，身材比一般少年高出一个头来，从小练武，很有根基。经过百日站桩，更是脱胎换骨，是秦征非常看好的苗子。</p>
“不妥。”齐咏不假思索，立时否了。意味深长的瞥了秦征一眼。</p>
“这却是为何？”秦征急了，明天皇帝就来了，今天换人？</p>
“军判更属意陈少濬为旗手。”齐咏道，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秦征。陈少濬已被淘汰，但最近又被塞了回来，更想在此次校阅中得到皇帝赏识。</p>
陈少濬乃是大理评事、馆阁校勘陈博古的幼子。而陈博古与金楶的父亲有旧。</p>
“陈少濬已被淘汰，如何能成为旗手？”秦征不解。</p>
“已然恢复了陈少濬军籍，今日就会入营。”齐咏说道。</p>
“这？”秦征愣了一下，随即就愤怒了。“淘汰之人，如何能恢复军籍，此事断不可为。”</p>
“秦教头，少年军可不是你做主，”齐咏拉长了腔调说道，“你只需执行军令即可。”</p>
秦征被激怒了，一个幕僚，也敢在他的面前颐指气使？他也是堂堂的从八品右班殿直、御龙弓箭直都虞侯，岂是一个幕僚可以拿捏的？虎目一瞪，说道，“想换人？拿军令来。”</p>
“你？”齐咏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他哪里有军令？平日里这些军汉，哪敢在他的面前耍横，怎么今日，炸刺儿了？</p>
“秦征，你想清楚，谁才是这军营的主人。”齐咏不甘心，依旧威胁。但他这句话，却是让秦征抓到了痛脚。</p>
“这军营的主人，除了官家，还有何人？”秦征幽幽的说着，瞟了一眼齐咏。这一眼看的齐咏心头一凉，强自镇定的说着，“自是官家，当然是官家。”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仓皇而去。</p>
秦征很是不屑的吐了一口，转身向营地走去。那里，一帮少年正在操练队列，一名高大的少年举旗肃立，神情坚毅。红色的旗帜上，绣着威猛凶恶的虎头，迎风飘扬，猛虎仿佛活了过来。</p>
郭佑正在一旁，手持齐眉长棍，厉声呵斥一帮少年，“都站稳了，不许晃。”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知道明天什么日子不？”</p>
“知道。”队列整齐答道。</p>
“官家要来看你们，这可是天大的事。”郭佑神色一正，“某从军五年，都还没有见过官家。这是你们的福气。”</p>
郭佑很是恍惚，自己从军已经五年了吗？可我还没有上过战场呢。他有些羡慕这些少年，得到了皇帝还有皇子的关注，得到最好的培养，将来可是要大用的。</p>
其实，他也很幸运，被抽调到了少年军，担任枪棒教头。最让他高兴的是，秦征也在这里。</p>
刘斌偏没有这运气，虽然秦征举荐了刘斌，但是他差点触怒了皇帝，幸好小皇子出现解了围。刘斌的事自然没了结果。</p>
“全都有，立正，解散。”郭佑发出了解散的口令，队列立刻就开了花，一多半的孩子奔跑而去，那是被尿憋急了，着急去厕所。郭佑向着校场的边上走去，他看见秦征站在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