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边儿上，一架巨大的水车，咕噜咕噜的转动。水从汴河提上来，沿着木槽流进河边的院子。院子里是一个水力的磨坊，不少人推车挑担，进进出出。</p>
老海找到了田虎的亲戚，姓贺，行四，大伙儿都叫他贺老四。田虎的姨母，正是贺老四的发妻，已过世三四年了。贺老四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田虎了。</p>
老海阅人无数，眼睛毒的很。他看得出，贺老四没有撒谎，一个老实巴交的小生意人，靠着磨坊，混口饭吃。</p>
他转头四处看看，东西两侧，都是不高的院墙，院墙外就是另一户人家，人来人往，都能瞧见。向着一侧走过去，正看见隔壁院里，站着一个女子，也向这边望过来。</p>
四目一对，那女子霎时慌乱起来，低下头，快步走到门前，一掀门帘，躲了进去。老海一怔，东京城里的住户，就算见到官差，也不用如此慌张吧？</p>
他靠近墙头，向对面院子里看。很普通的小院儿，种着一棵枣树，还养了鸡鸭，满院子乱跑。离着鸡窝不远，修着一处高出地面的平台，上面盖着木板。这是地窖，中原很常见，过冬的蔬菜，都是存在地窖里。</p>
老海有了发现，来不及走门，直接从墙头上跳了过去。靠近地窖，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沿口，黑红的印子，似是人手抓了一把。引起老海注意的，是黑红的印子，那是血迹。</p>
这是背面，若不是老海从隔壁看过来，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他的手在空里做了几个手势，手下立刻明白，迅速的围拢过来，手中刀枪全冲着地窖口。</p>
“住手，你们”屋中女子冲出，刚喊了半句，就被差役捂住嘴，拖到了一边。兀自挣扎，却是毫无用处。</p>
地窖上的木板被挑开，下面没有任何动静。一群人小心的靠近，一点点探查，终于看清楚，下边，似乎是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p>
有胆大的差役，持刀下到地窖。几番试探，见那人一动不动，又探手摸摸脖子，喊道，“人晕过去了。”</p>
众人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把晕死之人给拉上来。才发现，此人左臂被利器斩断，敷了一些草药，只是拿布粗略的裹住，已成了黑色。这一番折腾，伤口又窜出血来。</p>
“去找郎中来，先给他包扎一下。”老海说道。</p>
“虎子哥不是歹人，你们放了他吧。”那女子被差役带到了老海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p>
“他可是田虎？”老海猜测着，此人应该就是田虎。</p>
“他是田虎。”女子含泪说道。</p>
田虎是解家的护院，也是解纲调查虞敬中的助手。眼看调查的事情有了眉目，但解纲也感觉到了危险。</p>
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将证据带在身边，而是交给了田虎妥善保管。等到朝廷查问，再拿出来。</p>
解纲被杀之时，田虎也被两名黑衣人追杀。黑衣人似乎知道，田虎是解纲的重要助手，而且武艺高强。所以，在行动之时，专门派出两人盯住了田虎，一路追杀。</p>
发现有人追踪，田虎拨转了马头，向着汴河的方向奔去。那里人少清静，好动手。田虎艺高胆大，这样的小角色，他已经料理了好几拨，不介意在他们身上练练拳脚。</p>
在河边一片林子里，两名黑衣人下了马，一左一右，向着田虎冲了过来，手里倒持短刀，身形如电，杀气弥漫。</p>
逋一交手，田虎立刻觉到了不同。以前也有跟踪盯梢的，三拳两脚就打发了。但这二人不吭不哈，身法谨严，刀刀要命，一看就是手上粘过血的亡命之徒。</p>
田虎借着林中树木，左躲右闪，步步后退。“砰”的一声，黑衣人刀锋砍进了树身，田虎险之又险的避过一刀。</p>
不退反进，田虎右手一探，抓住黑衣人握刀的手，忽的飞起一脚，正揣在黑衣人膝盖上，黑衣人身子一倒，田虎已抢过刀来，顺势在黑衣人颈项间一抹。</p>
眨眼功夫，另一名黑衣人纵身跃起，一刀劈下。田虎慌忙举刀横挡，刀光一闪，又一把刀出现在黑衣人手中，轻巧的划过一道弧线，劈在田虎的左臂，左臂齐肘而断。</p>
田虎大叫一声，手中刀脱手掷出，正插在黑衣人的脖颈上，鲜血四溅。田虎扑通翻到在地，左臂血流如注。</p>
脑海中一丝清明，让他忍着剧痛，扯破衣服扎紧断臂，踉踉跄跄的爬上马背，向着汴河的一处磨坊奔去。</p>
田虎要去的，就是这女子的家。他知道自己因何被刺杀，更不敢报官，只能躲在地窖里偷偷养伤。奈何伤势过重，已是垂死之际，却被老海找到了。</p>
这件事倒是能对上。两日前，有人在汴河边上的林子里，发现了两具死尸。死者身上的伤口，正如田虎所说。</p>
“解纲死了。”老海说道。</p>
“啊？”田虎已经清醒，断臂被重新敷药包扎，只是元气大伤，面色苍白，听闻这个消息，惊得坐了起来。“定是那虞敬中狗急跳墙，杀人灭口。”</p>
“虞敬中倒卖军械，被下狱了。”见田虎神色不似作伪，老海接着说道。</p>
等老海讲述过后，田虎突然变得颓丧，双眼也失去了神采。“某辛辛苦苦，保护着那些证据，现今，都没用了。”</p>
“不，有用。”老海肯定的说道，“官家要找到那些军械，你的证据中，或许能查到线索。”</p>
“军械？我知道军械的去处。”田虎一怔，立时说道。</p>
——————————————————————————</p>
傍晚时候，冯万如被接进了襄阳王府。</p>
襄阳郡王赵允良有个怪癖，白天睡大觉，黄昏时起床。整个王府受到他的影响，旁人家熄灯就寝，王府却开始灯火通明，热闹起来。</p>
赵允良喜欢歌舞，每日华灯初上，诸多打扮妖艳的歌女舞姬，纷纷登场。赵允良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欣赏歌舞盛会，夜生活优哉游哉。第二天天亮时分，别人家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时候。王府忙活了一晚上的人们撤去宴席，开始昏睡。</p>
日日如此，昼伏夜出，过着晨昏颠倒的日子。世人多诧异，议论纷纷。但赵允良依然如故，我行我素。谙熟朝堂掌故的老人知道，赵允良如此作法，乃是自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