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再见着姚斌，已经完全认不出。分开不过月余时间，姚斌竟形象大改。头发花白、眼窝深陷，憔悴之极。此时，姚斌躺在床上，虽盖着棉被，依然只是瘦小一团。</p>
“大哥。”石彪子扑到床前，声音发颤。</p>
姚斌呵呵笑了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石彪子。只是这只手太瘦，只有一层皮包着。骨节嶙峋、绵软无力。</p>
“彪子兄弟，我们又见到了。”姚斌说道。</p>
“大哥，你怎成了这样？”石彪子哽咽问道。</p>
“当初哥哥错了，该跟着你离开啊。”姚斌轻叹一声，说着也红了眼。抓着石彪子的手，越来越用力。</p>
“到底发生了何事？”石彪子急红了眼。</p>
当初，石彪子离开山寨，要姚斌一起走。姚斌却是不走，念着黑虎救命之恩。黑虎寨有他的心血，真是舍不得。如今，一切成空。他到延州来，也只是身死前，再见见石彪子。</p>
黑虎铁了心，投效汝南王世子。姚斌与寨兵，却大多亲厚，不忍他们走上不归路。遂暗中安排，想要带着他们离开。但山寨鱼龙混杂，没两日，黑虎就得了消息。</p>
姚斌被关了起来。如何处置姚斌，黑虎犹豫不定。</p>
囚牢就在山洞，曾关过于飞。姚斌靠墙坐着，神思恍惚。关进了这里，却让他想起了于飞，又想到石彪子。他没有延州的消息，不知道，石彪子现今怎样。但跟着种家军，总不会太差。</p>
西河的消息，姚斌倒是听说了。知州方旻，被人告发通敌。提刑司大动干戈，闯进了方旻家中，居然真的搜到证据。方旻倒了霉，被解送京城受审。</p>
方旻之子方孝卿，刺杀种诂之事，也被抖露了出来。七当家自首，当庭指认方孝卿，证据确凿。结果，七当家、方孝卿皆被定罪，判了个流放延州充军。</p>
“呵呵。”姚斌忽的发笑。提刑司官吏，真是善解人意。这是何意呢？投桃报李么？卖好种家么？</p>
一眨眼，姚斌就看出破绽。断定此事有假，知州怕是冤枉。哪有那么巧？正好通敌留下文书，正好被提刑司搜到？只是，这关自己何事？那方旻鱼肉百姓，合该有此一报。</p>
正想着，听见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嘭嘭”两声，似是有人扑倒在地。姚斌一惊，站起身，隔着栅栏向外看。黑影里，突地窜出几个人，却是四名寨兵。</p>
“军师，我们救你出去。”一人说着，用钥匙打开了牢门。</p>
“胡闹，快回去。”姚斌呵斥道。</p>
“军师，你得逃走，黑虎要杀你。”寨兵急了，拖着姚斌，往外就走。姚斌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反抗？</p>
一路逃出山寨，竟无人阻截。明哨暗哨，只当看不见。但这些哨位，都是姚斌亲自安排，他岂能不知？虽觉得疑惑，却没有多想。既然逃出来了，再想其他也是无用。</p>
五人沿着山道，用了一个多时辰，走到鹰鹫岩。却在这时，鹰鹫岩上，突的亮起了火把。黑虎背着手，正站在关口上。在他的身旁，站着四五十号人，正是黑虎的卫队。</p>
“姚斌，某念着旧情，本不愿杀你。”黑虎冷冷的说道，“谁知你竟出逃，叛离山寨。那就怨不得某了。”</p>
至此，姚斌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被人骗出山寨，给了黑虎借口杀人。转头看看身边四人，一声苦笑。这四人被收买，此时，却是目光躲闪，不敢看姚斌。</p>
“缘尽与此，动手吧。”姚斌很坦然。</p>
“放箭。”黑虎盯了姚斌一眼，默默挥手。立时有人命令，只听“嘣蹦”弦响，利箭嗖嗖飞来。四声惨叫，四名寨兵扑倒在地，胸膛中箭，顿时丧命。姚斌却被放过。</p>
“某不杀你。你我缘分，来自崖下。”黑虎呵呵冷笑，“既然缘份已尽，那你还回崖下去吧。”</p>
曾经姚斌万念俱灰，纵身跳崖。是黑虎凑巧，从悬崖下路过，救下了姚斌。如今，他是要逼姚斌，自己再跳下悬崖。</p>
“好。”姚斌眉目一立，厉声说道。</p>
此刻，姚斌对黑虎之情，半分也无。曾经救一命，今日还一命，今生来世，再无瓜葛。哈哈一笑，迈步往崖边走去。</p>
“慢着。”有人出声叫住姚斌。</p>
姚斌回头看去，却是穆盛远。穆盛远不看姚斌，转头对黑虎说道，“黑虎兄弟心善，不愿伤了人命。某倒愿意帮帮忙。”说罢，也不等黑虎说话，冲着身边属下一努嘴儿。</p>
属下点头，迅速下了关口，到了姚斌身边。突地一脚蹬出，只听“咔嚓”一声，姚斌惨叫倒在了地上。</p>
左腿已经扭曲，竟被一脚蹬断。这人并不停下，又一脚踏出，正跺在姚斌右腿，又是一声脆响。姚斌惨叫，两腿皆断。</p>
“你若还能爬上来，某让黑虎兄弟，放过你。”穆盛远面无表情，但声音冰冷，透着残忍。</p>
姚斌剧痛难忍，依然咬着牙，向崖边儿爬去。脸上突突颤动，浑身都是汗水。爬到崖边，猛地一翻身，扑下了悬崖。</p>
“嘭”的一声，石彪子一拳，把地砖砸的粉碎。红着眼，腾的站起身，一声怒吼，“黑虎。”</p>
床上的姚斌，满眼含泪。他是命大的，两次投崖，都被人救了回来。这次，却是山里的猎户，夜宿崖下山洞。听见响动，出来查看，正好看见姚斌，被倒吊在树杈上。</p>
命保了下来，双腿却残了。他托猎户传信儿，找到了尹端。他知道于飞和尹家的关系。想要再见石彪子，只能求助尹端。</p>
所幸，他活着到了延州，见到了石彪子。若没有尹端帮忙，他活不下来。即便活下来，还是山匪，也会被官府抓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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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正月十五，乃是上元节。</p>
延州城内街巷，陡然热闹起来。人人脸上透着喜气，见面笑语欢声不断。年前的紧张气氛，早已踪影皆无。今年这个年，延州人过的一波三折，心在肚子里，也是忽上忽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