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来时鼓足了勇气，可真正来至戒律峰山脚下后，白玲珑心中的退堂鼓又开始敲的震天响。</p></p>
一眼就能看出她脸上的踟蹰之意，卫轩无奈地摇了摇头。</p></p>
他轻拍白玲珑的肩膀道：“你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论是哪件事，错都不在你，一切由我说清楚就是。”</p></p>
白玲珑轻轻摇头，细声道：“总觉得心里有些对不住晋语峰主。”</p></p>
卫轩再次轻拍她肩头，然后走上前去，迈步往山道上走。</p></p>
还未落脚，他便感到一股阻力自脚下生出，挡在他的脚底不让这只脚落下。</p></p>
毫无疑问，戒律峰开启了护峰阵法，外人难进。</p></p>
卫轩轻轻一叹，对山上喊道：“师兄，为何不让我上戒律峰？”</p></p>
等了片刻，山上传来晋语的声音：“小师弟，原谅师兄不便相见……我实在没脸啊……”</p></p>
卫轩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了手中思卿仙剑的碎片。</p></p>
然后他转身便走。</p></p>
白玲珑怔了怔，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难过。</p></p>
想必，晋语峰主心中更难过吧？毕竟水凌她，可是他精心培养的弟子，在凌霄宗中的名声一向很好，没想到就落到了如今地步……</p></p>
山上静默无语，卫轩回头喊道：“快走吧。一切事，师兄已经清楚，至于能否看开，我们也帮不了。反正……咱们已经走了这一趟，该做的也做了，戒律峰上下自有明断。”</p></p>
白玲珑点点头，快步跟上卫轩走往缥缈峰。</p></p>
没能见到晋语峰主这一面，她心中有些遗憾。</p></p>
“卫轩……晋语峰主他，不会怪罪我们吧？”</p></p>
卫轩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为何如此问？”</p></p>
白玲珑轻声道：“如果我没来缥缈峰，也许水凌不会做下如此错事……也许，她也不会死……”</p></p>
卫轩淡然道：“这世上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就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此次的事，起因是你是我还是水凌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做错的人确实是水凌无误。她铸下大错，自由她承担后果，凭什么怪别人？”</p></p>
道理有些简单粗暴，可白玲珑听的心安。</p></p>
她微微耸肩，然后回望戒律峰，峰顶高耸难见人影，轻声道：“可是，晋语峰主他……好像很难过。”</p></p>
卫轩说：“难过自然难免，可那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晋语师兄更不能因为自己难过就怪罪你我。我只盼师兄他……不要怪罪自己，早些看开。否则，只怕凌霄宗会失去最公正无私的一个人……”</p></p>
未能带回水凌交给晋语师兄亲自处置也是一个遗憾，可眼下，晋语师兄既然不能淡然面对他，那他也别上赶着给晋语师兄的心境再次添堵，慢慢等着吧，早晚有一日，云淡风轻。</p></p>
两人刚刚走远，山道上有个人缓缓走来。</p></p>
这人瞧着年纪不大不小，也就三十左右，一脸正气，身上衣着难以挑出半点不协调，整个人就是那么规规整整、一丝不苟。</p></p>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仙剑碎片，轻轻叹了口气。</p></p>
“水师妹……你可真是伤透了师尊的心了……”</p></p>
他是索靖，戒律峰当之无愧的大师兄。</p></p>
晋语所收弟子不多，除了惊才绝艳的水凌，就数索靖在阖宗弟子之中名气最高。</p></p>
索靖修行资质不算绝佳，进境也不算多快，三十出头才进入元婴期，在凌霄宗一众内门弟子中并不出彩。可索靖的修行胜在步步扎实，如今已是化神期，并且可称作整个凌霄宗中境界最稳固的化神期修士之一，毕竟他待在化神期也有二十来年了。</p></p>
瞧着外貌尚在壮年，其实他如今的年纪已经不小，凡人古稀，他早已过了。</p></p>
整个凌霄宗内门弟子中，除了若虚真人门下的“一心同归”四大弟子中的纪虹一，没人年纪比他大。</p></p>
他跟在晋语身边时间最长，就连水凌，都是他看着其一步步长大。</p></p>
可如今，水凌竟然就这么成了整个凌霄宗不愿多提的人，更令晋语无颜再下戒律峰，索靖心中很不是滋味。</p></p>
他拿着思卿仙剑的碎片，走上戒律峰顶，看着那座黑石塔下盘腿坐着的黑衣人，看着那道从来挺拔的背影此时竟有几分伛偻，索靖心中更不是滋味了。</p></p>
他自己算是驻颜有成，他师尊晋语更是驻颜有成，快三百岁的人了，还是壮年模样。</p></p>
可眼下，索靖瞧见师尊脑后黑发之中竟掺杂着几根白丝，心中难过非常。</p></p>
“师尊……我将师妹的剑拿回来了。”</p></p>
思卿仙剑的碎片从索靖手中飞起，轻轻落在了晋语手中，在这个过程中，晋语没有回头，好像连自己这个徒弟都不好意看。</p></p>
晋语伸手将仙剑碎片放在了面前黑石塔的一处缝隙中，然后静静看着塔中那一盏盏烛火，那都是犯下重罪，被其亲手判罚抽魂剥魄，在此经受风吹雨打日晒雷劈之刑的凌霄罪人。</p></p>
晋语长长叹了口气，道：“自今日起，戒律峰的事全都交给你……至于我，会在这里陪着水凌的残剑，一起经受刑罚。”</p></p>
索靖叹道：“师尊何至于此？”</p></p>
晋语道：“终归是我教徒不善，枉我一向自诩公正无私，万不料，竟教出个凌霄罪人，真是可笑。”</p></p>
索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晋语突然问道：“索靖，从前我偏爱水凌，如今却要把担子交给你，心中有怨吗？”</p></p>
索靖苦笑道：“我修行资质本就不及师妹，任谁选，都会将戒律峰交给她，而不是给愚钝的我。我明白自己的斤两，怎会有怨？”</p></p>
晋语淡淡道：“愿你心境一直豁达，大道越走越高。”</p></p>
“豁达谈不上，大道走多高也不敢想，就争取不走歪路吧。”</p></p>
索靖说完，独自走下山巅。</p></p>
路上有那戒律峰的长老和弟子，有意于路旁现身，什么都不说，只以眼神打量索靖。</p></p>
他们都在等着索靖开口。</p></p>
戒律峰执掌一宗律法，庶务最多，可峰主晋语已经好些日子不管事了，他们不敢问不敢提醒不敢走上山巅，因为谁都知道，峰主心情不好。</p></p>
索靖脚步沉稳地走着，眼神没有一丝偏移，就好像没看到那些家伙。</p></p>
他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道：“所有人听着，自今日起，有处理不了的事，就来找我。我若也处理不了，那就找獬豸大人一起帮忙。再处理不了，那就先放着。左右大家都是修行人，活得久，慢慢找解决办法就是。总之，谁都不准走上山巅半步，若是打扰了师尊的闭关静修，你们就会知道，我这化神期的修为到底管用不管用。”</p></p>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可就是让人心中感到沉重的压抑。</p></p>
众人心中皆在想，也许这索靖掌管戒律峰，会比晋语峰主更严、规矩更重。</p></p>
山巅，戒律峰山水镇守獬豸轻轻抬头，慢慢走下峰顶。</p></p>
既然索靖点名要它帮忙，那就别赖在原地打扰晋语“闭关静修”了。</p></p>
走下山巅前，獬豸回头看了眼晋语，轻叹道：“明明是自行请罪受罚、没脸见外人……你徒弟，这是给你留脸了呀……希望你真能看开，有朝一日修为进步，别辜负了从不说谎的索靖费心为你遮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