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
女人摘下口罩和墨镜的刹那，沈隐内心不禁惊了一下，双眼也不自觉睁大了一下。
但出于基本的礼貌与素养，她并没表现出夸张的神情，只是恰到好处地以惋惜的语气道：“发生这种事，委屈你了。”
此话一出，女人仿佛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了，强撑到现在的她，突然嚎啕大哭。
沈隐适时地递上了纸巾。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是奚辰APP展示的资料：
姓名：李朵
年龄：20岁
职业：君际集团旗下4年练习生
闹事原因：今年10月1日，李朵在昌颜医美进行了微整形与面部注射填充等多种医美手术，最后多项手术均失败，而昌颜表示拒绝修复与赔偿，且撇清了一切关系。
接下来，就是一些李朵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等信息，由于是个普通人，资料并不难查。
到了最后，还附了张她的照片。
那是张证件照，小姑娘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秀气的单眼皮，鼻子和嘴巴小小的，圆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充满了少女感的青涩纯真。
算不上很美，但沈隐觉得，看着很舒服。
而眼前这张脸，不仅肿胀得不成样子，那一对双眼皮厚到能夹死苍蝇，突出的苹果肌和尖锐的鼻梁更是像巫婆般可怖。
李朵哭得很难受，可她的嘴角和面颊，都已经牵动不起来了。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捏着手里已经湿透的纸巾，抽泣着诉说着，“昌颜把我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推出去，我现在容貌毁了，练习生做不下去，公司也把我辞退了，我妈还嫌我不能赚钱给弟弟上学，天天在家骂我……”
沈隐默默地递上了一张新的纸巾。
小姑娘的经历，着实让人心疼，她也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普通人士的心酸与无奈。
“有个问题，我想知道。”沈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而非是同情，“你医美手术的失败，是因为昌颜医疗团队的操作失误，还是其他原因？”
哭了很久的李朵，终于缓了一会，但语气还是哽咽着：“昌颜给我的说法，是因为我自己术后恢复做得不好，才导致了这种情况。”
沈隐：“……”
这就假得离谱了，除非是恢复期跌了撞了可能影响较大，否则根本不会失败成她现在的状态。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闹到了昌颜？是因为不相信他们的说法吗？”她进一步询问。
“这样的回应，我当然不会信。”她泪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所以，我连着两星期都悄悄地蹲守在了那里，果然，发现情况并不寻常。”
沈隐抿了口茶，专注地看着她：“你发现了什么？”
“好像隔三差五会有戴着口罩的女孩子去找他们，起初以为只是巧合，后来我感觉到不对劲了，便偷偷拉了好几个人当面问了问。”
“然后呢？”
“都是在这里做了医美以后，惨遭手术失败的。”她缓缓摇着头，“只是，她们有的人仅仅是打个针，所以情况还好一些，没我这么可怕。”
“你回想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打针的？有没有那种仅仅是开个双眼皮、或者隆鼻的？”沈隐身子稍稍前倾，“这点很重要，麻烦你务必想一下。”
李朵缄默了一会，开始陷入了沉思。
“我大致回想好了。”她很确定地回答，“确实都有这个共同点，都是打过瘦脸针的。”
“大概有多少人找到过昌颜？”
“我蹲守的那两周里，可能就已经有二三十个了吧。”
“也就是平均每天有一至三个？”
“是的，但我问到的那几个人都和我一样，得不到赔偿，如果要求修复，还必须要另外出钱。”
问到这里，沈隐也大致了解了。
她看着女孩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问道：“接下来，有打算吗？”
“只能先在家待着了，过些天找个地方做做洗碗工这种活吧，毕竟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当个服务生都难了。”她摸着自己的脸，无奈地叹息着，“公司说我长得不够漂亮，必须要整得符合大众审美才能有机会出道，本来以为我离成功可以更近一步了，可是，谁知道呢……”
“狗屁的大众审美……”她嗤笑了一声。
当初她要把自己这一身白皮肤给美黑时，也是那么一群反对的声音，告诉自己黑皮肤是多么的不符合大众审美。
她权当他们在放屁。
这时，沈隐将一张卡推到了李朵面前。
“这……这是？”对方诧异地看着她。
“里面有100万的额度可以用，你照着卡上的地址过去。”她再度审视了李朵的脸，“虽然你恐怕很难修复成自然的样子，但那边的医生很专业，会给你提出建议。”
这张卡是前两年的合作商送她的，她不太做这个，就一直没用过。
此次还是她借着陪露露玩的机会，在自己房里偷偷拿的，反正她的那些卡太多了，陆雨涵也不会留意少了哪张。
倒是李朵突然间嘴唇颤动了起来，激动得说不出话。
“这次的事，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帮你搞定，毕竟昌颜背景强大，不好对付。”沈隐隔着桌子，拍拍她的肩膀，“你还是先照顾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谢谢，谢谢……”李朵又不禁哭了起来，“我没想到会碰到你这么善良的人……真的谢谢……”
沈隐心底莫名触动了一下。
当时刚联系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对方没提任何要求，表示愿意见面，把所有情况都告诉她。
沈隐也想过，完全不帮她也没什么毛病，毕竟自己的事这么多，已经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没任何关联的陌生人。
只是，当时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起了那一幕。
那日的寂静夜晚，阁楼之间，男孩清澈的眸凝视着自己，樱花色的唇微微开启，温柔地说着：“你很善良。”
她沈隐自认为自己虽不想害人，但也从不爱帮人，即便悄无声息地做了不少慈善，也是为了防止哪日无意翻车而做好挽回企业口碑的准备。
可偏偏，她这种人，一想到师坤旭夸了自己，就觉得心要化了。
生平第一次，她在想，自己要做个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