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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久仰久仰(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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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吴少卿今日需做两件事:将立案文书誊写一份送至盛都府衙余推官处,到孙府调查命案。

    若大理寺少卿只需要查案断狱,那这差事算得上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可事实并非如此,吴枕云还需花很多心思去处理与同僚之间的关系。

    譬如说盛都府的余推官。

    盛都为国朝都城,盛都城内外的命案由大理寺与盛都府衙的推官一起查办。

    余推官这人曾说过不做事便不会做错事,所以他平时行事办案大多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为要,每次都等大理寺快要结案时才会出现。

    他不出现,可立案文书得给他送过去,他看与不看那是他的事,与吴枕云无关。

    呈送文书这种小事一般由她的书吏韩书吏去做,但今日韩书吏告病回家了,她只能另寻一个靠得住的人去送文书。

    大理寺里人人都忙,杨文诗和杨武郎早早地出去查案了,其他人呢,不是忙着训导恶犬,就是忙着浇花种树,她这位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大理寺少卿说的话根本没什么用。

    吴枕云好不容易拜托一位捕快去给自己送文书,没曾想那捕快连盛都府衙的门都进不了,直接被打回来了。

    “他们说小的就一捕快,大字不识几个,小的送去的文书他们不能收也不敢收。”那捕快想了想,道:“小的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就回来了。”

    吴枕云捏着手中的立案文书,只觉得额角在抽跳——昨晚才在盛都街巷图志上画了圈圈,盛都府衙她是一步都不能踏进的,没想到……

    对此,吴枕云暗暗宽慰自己: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赵墨还没死,两人总是要碰面的,装作不认识他就好。

    她绕到签押房后边,从衣桁上取下一件半旧的浅绛色外披。

    这件外披是九月时就挂在这里的,洗了几次颜色都褪得有些泛白了,且这件外披很轻薄,秋日用尚可,现在已下了雪,并不适宜了,可她还是不肯回家拿一件更厚些的来备着。

    杨文诗总说她把大理寺当家了,吴枕云听罢只是淡淡笑过——家,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家的,如流星乍然陨落,残花随风飘零,都不知归处。

    天灰沉沉地下着雪,一粒一粒似白盐一般滚落在廊下石阶上,一层一层叠着堆起,抬脚踩下去能听到咯哧咯哧的声响。

    吴枕云看着手中这件既抵不住冬日朔风又御不了雪天冷寒的披风,随手往衣桁上一扔,仅穿着一身薄薄的绯色襕袍往盛都府衙去。

    盛都府衙。

    盛都府设府牧一人,储君兼任,府尹一人,亲王兼领,此二者都不常设。

    常置的只有权知盛都府事,由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充任,掌领京府畿甸赋役、讼狱、禁令、账籍、桥道诸事,牧民天府,总京邑之浩穰。

    所以赵知府应当很忙。

    吴枕云来的路上一直在祈祷着赵知府最好是忙得不见人影。

    至盛都府衙时,吴枕云问门口一位衙差道:“请问赵知府可在府衙内?”

    “在的。”那衙差回她道。

    事与愿违。

    “能否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吴枕云脑子里闪过几张人脸几个人名,最后决定坑一坑秋先生,她说道:“大理寺卿有要事与他相商,还请他移尊步至大理寺。”

    “总是要与他碰面的”这句话就像是“人总是要死的”,早一点死和晚一点死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人活一世,吴枕云想晚一点死。

    那衙差进到盛都府衙内,过了半晌,赵墨披着一件深青云纹外披走了出来。

    躲在盛都府衙墙角的吴枕云亲眼看着赵墨上马远去,她才鬼鬼祟祟走了出来。

    吴枕云掸了掸身上绯色襕袍蹭到的墙灰和肩上落雪,腰身挺直,搓着冻红的小手,大步走进盛都府衙内,将这份立案文书交到了余推官手里。

    在签押房里抱着暖炉打盹的余推官见她亲自前来,不禁惊诧了一下,忙从座位上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拍了拍身上浅蓝官袍的褶皱,上前来给她作揖。

    余推官说道:“劳烦吴少卿跑一趟,是下官的失职,还请吴少卿恕罪。”

    “韩书吏今日告假,左右我顺路,走这一趟不算劳烦,文书既已交付与余推官,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吴枕云急着要走,余推官却非要拉着她坐下来喝一盏茶再走。

    她脚下早已做好夺门而出的准备,哪里敢坐下来喝茶,草草推辞几句后,拔腿就跑。

    饶是如此,她还是没能躲过今日这一劫。

    吴枕云一出盛都府衙的门,就撞上了迎面来人。

    若再见他时,应当先跑为上,可此时此刻,跑是断断不能的了。

    吴枕云抬头看清眼前人,脚下连退三步,拱手一揖:“是在下冒犯唐突了,还请阁下恕罪。”

    “无妨。”

    赵墨淡淡垂眸看着她,低声说道,冷薄的目光落在她作揖时那双冻得指节透红的小手上,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他早已断戒了心疼她的习惯。

    时隔五年,赵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无妨”。

    无妨……

    赵墨并不是一个宽以待人的人,小时候吴枕云蹲坐在他边上看他临摹字帖,安安静静的不敢出声,有一次她实在是太无聊了,就爬到书案下边和他的书童小声嘀咕了几句。

    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声音还很轻很轻,赵墨就骤然生了气,双眸凌厉地看着书案下的她,并怒斥赶走了书童,吓得吴枕云好几天都不敢抬头看他。

    只是吵到他临摹字帖,赵墨就赶走了尽心服侍他的书童,像吴枕云这样临时逃婚,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薄情寡义的人,还不知赵墨要对她下什么狠手呢!

    现在赵墨就站在她面前,那双她永远都看不透的眼眸里深深蕴着复杂的情绪,吴枕云称之为暗藏杀机。

    反正不会是宽宥,更不会是“无妨”二字。

    与一个恨不得了结自己性命的人面对面站着,吴枕云胆怯惶然得很,双肩忍不住轻轻颤抖——幸得今日穿得轻薄且天气寒冷,掩护了她这小小颤抖里的心虚。

    “吴少卿,你也在盛都府衙啊?”石阶下的杨文诗快步走上前来,撞了撞吴枕云手肘,低声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突然冒出来的赵知府。”

    “下官大理寺少卿吴枕云见过赵知府。”吴枕云毕恭毕敬地弯腰作揖,道:“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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