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依权衡再三，预定了一家淮扬菜馆。
她的原则不是楚陶然能吃什么，而是她能请楚陶然吃什么。淮扬菜看起来素净，一定能让楚陶然那颗点菜时心比天高的精神状态，得到一些有效的心理暗示。
她把餐厅位置提前发给了楚陶然，这样楚陶然一下班就可以直接过去了。
“我接你。”
江依依看着他的回复，下意识就想到了看见过无数次的乔惜坐进楚陶然车里的画面，其实不仅仅是她在刻意留心，差不多同是这个点下班的女同事们，也会对他的车投去好奇和关注的目光。
“不，我打车。”
这次楚陶然没回复，江依依放下手机继续工作了。
储筱望发来一大堆新书的编辑细节，江依依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处理着，嘉贝的书会在年前出版，而江依依的，还远在新年。
到时候对出版社而言，是硬仗，排兵布阵，搞得神经兮兮的，就跟皇帝后院各宫领袖的勾心斗角一样，各种小道消息，以及各种针对小道消息的应对方案。六年前的她，完全想不到汤小柏适合这个领域。
时间差不多了，江依依整理了东西，还补了补妆，关电脑下班了。
结果一出了公司，就看到楚陶然的车停在那里。
她皱了皱眉，又走回电梯，重新走进办公室，再次打开了电脑，把还剩的几份文件继续审阅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江依依才又关了电脑，重复了一遍下班流程。
这一次，公司楼下已经没人了，江依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怎么半路又回去了？”楚陶然问，他看了江依依一眼，侧过脸掩了一抹笑意。
“补妆。”江依依系好安全带，掀下内饰镜，照了照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可太好看了。”
楚陶然已经往淮扬菜馆行驶了过去，握着方向盘说道：“如果不是紫色调的口红，而是换成正红色的，会更好些。”
“不，就要是紫色调的，这样才和衣服搭配。”
“柔美太多就会失去必要的质感，一点硬色，更突显你的气质。”
江依依别开了脸：“不要，我就要紫色的。”
楚陶然没再说话，安静地操纵着方向盘。
江依依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坚持自我，但被楚陶然一说，她就觉得口红当真很不好看起来，拿出小镜子照了照，结果越看越别扭了。
一个画家的权威，使江依依在美妆上的自信产生了动摇。
“好像是有些奇怪……”她嘀咕道。
楚陶然扫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江依依合上镜子，在副驾上直挺挺坐了几分钟，抿了抿嘴唇，字正腔圆道：“哎呀，这支口红好干啊，不行，有点不舒服，怎么会变这么干呢，上次涂也没这样啊，哦，对了，可能是过期了。”
她名正言顺从包里拿出了湿纸巾，在唇上擦了擦：“那算了，待会儿还要吃东西呢，我不能用过期的。”
楚陶然驶进了停车区，在车位上停好的时候，江依依已经涂好了正红色的口红。
她松了安全带，却没等到楚陶然打开车门锁：“怎么了，我们在门口点个淮扬外卖？”
楚陶然转过头来看江依依，说道：“今天不喝酒。”
她眼里立刻就涌现了失望，不喝酒那一起吃什么饭？各自把菜打包，带回家吃算了。
“对哦，你要开车，那你别喝，我一点点啤酒。”她已经退了一步，不，是已经退了好几公里下去了。
“我的意思是，都不喝酒。”楚陶然根本看不上她的退让，是直接要把她关进笼子里。
“为什么？我是成年人，可以喝酒的。”
“你的酒品太差了。”楚陶然的目光落在了那两瓣娇美的红唇上。
她忽然醒悟了过来，往车门上靠了靠，默默点了点头。
楚陶然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打开了车门锁，和江依依一起下车了。
马路对面便是那家淮扬菜馆，两人在黄昏里，等候着人行道上的红灯变绿灯。
他们的以前，无论是没在一起时，还是在一起时，过马路的时候总是并肩而行，楚陶然会习惯成自然地去拽着她的胳膊，或是牵着她的手。
江依依小时候叛逆的时候，自以为十分地了不起，过马路再也不肯让楚陶然牵着了，但楚陶然坚持，不牵就两人谁也别想过马路。江依依气急了就不管不顾地自己横冲直撞着乱跑过去，结果被路人猝不及防地急刹而吓得乱了阵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马路中间。然后就看见楚陶然煞白着脸奔跑过来，把江依依牵在手里，一言不发地带到马路对面后，才开始温声和她讲道理。
但如今他们都是两手插兜，各自让着半米的距离，是熟悉的陌生人。
“汤阿姨和江伯父的身体还好吗？”楚陶然问。
汤莹，江际扬……
江依依看他一眼，顿时觉得喘不上气。
楚陶然的身影往前移动了半步，发现江依依没动，回头看向她道：“绿灯了。”
江依依恍惚了一下赶紧抬脚跟了上去，楚陶然猛地伸手去拽她的左手腕，一辆电瓶车闯了红灯，差点就撞上了突然冒失起来的江依依。
自左手手腕，随着楚陶然清晰可感的力道，一阵痛苦的寒意喷薄而出，江依依急促呼出了一口气。
马路中间，车水马龙，满耳嘈杂，江依依陡然重重甩开了楚陶然的手。
一下子用力过猛，楚陶然只是松了手，江依依却往旁边踉跄了好几步，惹得等候在垂直方向的机动车主们，相继发出了不满和牢骚。
正是晚高峰的时候，眼看着竟有两个人就在斑马线上起了矛盾，霎时，喇叭和斥责声锋利地杀入了黄昏空气。
江依依挥开朝自己走来的楚陶然，不住地低头弯腰，纯粹是身体的本能，想要蹲下来抱紧自己。
感觉不到身上的温度了，江依依的眼前，似乎看见了夜夜纠缠的血雾。
楚陶然淡了表情，上前就强制把江依依抱在怀里，扣着她的腰，让她两脚离地，直接把她抱到了马路对面。
江依依喘息不止，两脚落地的那一刻，便转身背对了楚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