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季墨白,徐延亭仍旧坐在椅子上沉吟,昨日将军府弄那么大阵仗,派出所有精兵,原来真是为了抓“鬼”。
——方才季墨白说他怀疑云连熙没死。
仵作验尸那女子口鼻无烟尘,不像是死于大火,似在事前就已经断气了,只是她身形同云连熙相似,烧焦之后更难辨原貌,因而一开始很容易掩人耳目。
验尸之后季墨白怀疑那具焦尸不是云连熙,他以为云连熙可能还活着,所以故意借**之由,既是认罪,也是为了引她出来。
“能成功躲过那么多士兵搜查,不是身手太好,就是对将军府很熟悉。”季墨白这样说。
所以他才对昨天盗窃的江熹微百般追寻,他是怀疑她们是同一个人,可云连熙是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而江熹微这个人则有些轻浮无赖,怎能可能是一个人?
季墨白是眼瞎吗?
回到后院的时候,徐延亭远远就看到江熹微在凉亭里,手里依旧拿着她那把纨纱团扇轻轻摇着,含蓄地笑着,确实像一朵迎风娉婷的金贵娇花,她的身边围着一圈王府的下人,徐延亭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将军府失窃了,将军怀疑与我有关?”江熹微看着身边的下人,毫不在意的露着手腕的黑碧玺串珠,十分矜持地端庄坐着,声音温温柔柔的,天生便是一副很好教养的模样。
老管家是从前厅过来的,最具话语权,当即道:“王妃放心,王爷已经回绝了他,不会让他污蔑王妃的。”
一群人跟着附和,江熹微幽幽叹道:“别喊我王妃,我如今连个妾都不是,不过我也不求名分,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看着他,我便心满意足了。”
王妃真是太贤淑了,贤淑得让人心疼,一群下人为之感动,管家欲要安慰几句,那边徐延亭终于走了出来,下人便散了。
只有江熹微依旧端端坐在石凳上望着他,姿态文雅,眉目如画,比京城任何大家闺秀都还要矜贵几分。
如此一看,她应出身不错,徐延亭的眼神深了深:“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爷叫我熹微便好。”
“姓什么?”徐延亭在她身边坐下。
“花名,无姓。”
徐延亭动作顿住,江熹微于是对她笑了笑,不似寻常眉眼弯弯的明艳温柔,而是那种眼波流转勾扯人心的笑:“我也不瞒王爷了,我是南方人,出身贫寒,一路卖笑唱曲上京来的,说是无家可归确实不曾骗王爷。”
说到最后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徐延亭看着那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信。
她这样子,哪里像出身贫苦?
江熹微在王府上待了三天,倒是安安分分,不过却是花言巧语把府里的下人哄得对她又怜又敬,真把她当宁王妃了一样。
“去哪?”这天,徐延亭刚下朝回来就看到江熹微领着一群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果然安分不了几天。
“回王爷,熹微姑娘她说想出去买些菜,亲手给王爷做些吃的。”经过徐延亭的再三强调,现在府里的人都不再喊她王妃,但心里却认定了她似的,这回话的下人语气也是格外狗腿。
下人说完,江熹微站在那里一脸的贤良淑德。
“正好我也有事,一起出去吧。”徐延亭看着她。
下人间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兴奋目光,江熹微抚了抚鬓角,柔柔一笑:“王爷陪熹微买菜,是熹微的福气。”
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的徐延亭:……
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徐延亭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那一串黑碧玺,江熹微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解释:“我看着喜欢,何况都买了,也别浪费,所以便一直戴着。”
徐延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摘了吧。”
江熹微眼底闪过失望之色,随即一语不发地转身侧坐,面对着马车窗,徐延亭看不到她的脸,只是她微微低着头的样子有些落寞。
过了一会她才转过来,抚着手上的碧玺,神情哀伤:“便是一串假的,我也不配是吗?”
“……”徐延亭一时无语,过了一会才说,“你带着这个容易让人误会……想要首饰的话,再重新买一件吧。”
于是江熹微瞬间转悲为喜喜上眉梢,让徐延亭错觉,她就是在等他最后那句话。
下车买菜的时候,小贩见王府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连王爷都亲自来了,哪里敢要钱,当场就要把菜送给江熹微。
江熹微坚持要给钱,而后十分勤俭持家的从身上摸出用丝帕包得规规矩矩的铜钱,一层一层打开,仔细数了五个钱给呆愣的小贩。
徐延亭就在一边看着,离开的时候有小厮低声说:“这菜长得不好,不值这个价的。”生怕自己家未来王妃被小贩坑骗。
江熹微则不以为意,她一边看着买来的菜,一边叹息:“这些小贩都是贫苦人,能照顾便照顾一二吧。”
原来如此!下人恍然大悟,集体内心:熹微姑娘真是太善良了!
人美心善的江熹微又慢慢摊开她的帕子,细细数着里面剩下不多的银钱,捻起其中一枚来,幽幽感叹:“我出身贫寒,在南方时家里穷,这样一文钱也够一家人撑一天了。”
这是吃了多少苦啊,下人们再次动容:熹微姑娘太可怜了,王爷必须好好待她!
徐延亭心里叹气,说得这么可怜,那这两天在王府衣食住都挑三拣四地讲究的人是谁?
他可听说了,穿衣非要穿秋云锦,用膳非要用象牙箸,又嫌睡榻太硬,要铺上好几层褥子才行。
这对王府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哪一点都不符合她“出身贫寒”这点。
等马车到了繁华正街的时候,江熹微又拉着徐延亭进了一间装潢贵气的首饰铺子,在里面挑挑捡捡,最后选了一只质地莹润的玉镯。
掌柜的一番夸赞,不过任他夸得天花乱坠,江熹微也在结账时跟他砍去了四成的价。
“我又没坑你,这玉顶多这个价了,难不成你还想当面诓宁王殿下?”
掌柜的一脸肉疼,最后还是答应了,江熹微早已去了碧玺珠,便欢欢喜喜地戴上玉镯,抬头见徐延亭眼神探究地盯着自己,不由疑惑:“怎么了?”
“你眼光不错。”能一眼认出这玉的价值,这是什么眼光?自然不会是贫苦之人的眼光。
此刻,一路跟过来,一直站在外面的季墨白目光穿过街道往来人群,直直落到店铺内那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