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确然也是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他也没否认。
“朕从母后那里听说婶婶身上欠安，心中挂念，因此抽了空特来看望，不想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倒也省了朕往慈宁宫去跑一趟了。”
叶婉清忙做出慌忙的样子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敢越矩，“皇上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臣妇卑微之躯不值得皇上费心挂念，皇上前去慈宁宫理当是给太后请安的，而不是去看望臣妇的，不然传了闲话出去，于皇上的名声不好。”
小皇帝意识到自己看到叶婉清高兴过头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又端起架子来咳咳两声点点头：“说的也是，朕自然还是要去给母后请安的。婶婶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她手上是没拿东西的，东西是卫宁在拿着。
叶婉清解释道：“太后恩典，赐了臣妇乌龙玉雪茶。”
小皇帝一愣：“乌龙玉雪？”显然是没听说过的样子。
他当然没听说过，根本没有这种茶，就是太后胡扯出来的做噱头的。
当然皇帝毕竟是皇帝，皇帝的颜面无论如何要维护的，就是皇帝不懂也不能让人看出来皇帝不懂，叶婉清便很卖力的维护皇帝的面子：“臣服孤陋寡闻，这是头一回见识这乌龙玉雪茶，太后同臣妇讲解了这茶的独到之处……臣妇感激太后和皇上恩典，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
她将太后那一番冷热出奇茶的论调原封不动的同小皇帝又说了一遍。
还说，“太后还说世间万物都有其原则，宫中有许多匠人栽培出来的花儿是外头没有的，也就供人赏玩，登不得大雅之堂。臣妇愚钝，不太懂得这些花啊茶的，也不能陪着太后畅谈，实在是罪过。”
小皇帝还没有亲政，但他不是个笨孩子，宫廷里长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成日跟着上朝虽插不上话，却也不是在那张椅子上干坐着，大臣们说话他也会跟着听，自然知道顾景行在推行新政的事儿。
平日里太后也没太防着他，到底是皇帝，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小皇帝也知道太后其实不算太赞成这项政务。
一双漂亮精明的眼珠子在眼睛里绕了一圈，小皇帝老神在在的问了一句：“王妃婶婶比母后年轻？”
“回皇上，臣妇如何敢与太后日月之辉比肩。”她回答了，但还是不明白小皇帝为何忽然么问她这个。
“朕本打算好生看望婶婶的病情，如今既然赶不及了，那母后给了婶婶东西，朕也不能落下，回头让人给婶婶送一些花房里的花儿去王府。朕年纪小，婶婶也还年轻，花儿草儿的说不上来哪里名贵，只是摆在那里好看也是不错的。”
叶婉清低头蹲下去：“臣妇多谢皇上恩典。”
小皇帝登上轿辇走了，叶婉清在后头喊着恭送皇上，等小皇帝走远才站起身来，卫宁跟着她一路出了午门外才终于开口：“皇上是在和太后对着干呢？”
“我又何尝瞧不出来。皇上年纪小，又尚未亲政，没有自己的人手势力，便是想要插手朝政也得先经过太后点头。以往大事小事皇上都不插嘴，可这回皇上开口了，说不定这是个信号。”
他想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从前也未必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没有这样的机会是真的，太后一手把持朝政，小皇帝一个小孩子谁听他的。
如今推行新政少不得要提拔一批新的官员上来做这件事，这时候注入的新鲜血液少不得会被人盯上，谁能收归囊中谁就赚了。
而这一批人也是最干净的，用起来也是最放心的。
这个想法和顾景行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他指节敲击桌面缓声道：“朝中局势波诡云谲，想保持绝对干净是不可能的，这一批新人上来之后一腔热血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后台没有势力寸步难行，如果能够直接依附于皇上，他们会选择跟从。”
叶婉清皱起眉头：“可皇上眼下就是个小毛孩子，坐着最高的位置，手里一点实权都没有，就算直接依附于皇上了，那又有什么用呢？想踢走他们，还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
小皇帝想要做个什么决定都是要太后点头的，除非他说明儿早起想要吃板鸭，这个太后就懒得理会随便他了。
权利是会让人上瘾的，太后怎么可能允许这种隐患出现在自己身边。
“朝政不是儿戏，太后便是把控朝政也不能在官员任免上胡来。皇上如今手里没有实权是因为没有效忠于他的人，一旦这批人被他收拢，那他不就有人了么？现在肯定会很难，等日后皇上一旦亲政，这批人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平步青云都是小事。”
他这么一番分析下来，叶婉清心下震惊，从前只知道宫里长大的孩子都是人精，没想到能精明到这份上，皇帝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连这些都已经想好了。
再想想自己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河里摸鱼？上树掏鸟？还是在田地里打滚玩泥巴？
太后和皇上之间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叶婉清传了话之后问顾景行：“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没有打算。”
叶婉清茫然：“王爷的意思是？”
“太后让你来传话给我，就是不打算把自己的态度在朝上明确的说出来，既然这样本王装作不知道便是。太后不是说了这是唠家常么？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
他一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把这两样概念混淆的。
叶婉清失笑，他和太后还真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啊，互不干扰，都仗着拿捏了对方的把柄试图逼对方就范。
只要朝廷上不松口，新政就寸步难行。只要太后不在朝廷上松口，顾景行就不会遵从她的意思放弃。
很多时候正经手段不行，必须得流氓一些才能管用。
叶婉清对于顾景行这么流氓的处事方式觉得很佩服，但她也担心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