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官话场面顾景行早就已经应付自如，他心里十分清楚事情绝不只是扎尔克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
他属于新皇继位，本身只是皇室的旁支，并非嫡系。
这一点西漠与大秦是一样的，旁支只是嫡系的奴才，为嫡系干活出力的罢了。
对别人来说旁支确实是贵族，对嫡系来说却不是。
他们认为旁支只是沾了他们的光而已。
如今扎尔克以这样的身份干掉了老皇帝自己登基为帝的情况，不是没有先例，西漠的百姓也确实不在乎。
只可惜，想要坐稳这个皇位靠的不只是百姓支持就够了，政权想要维持下去，靠的还是朝廷。
这点事儿连叶婉清这个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都能想清楚，更别说顾景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果不其然，扎尔克客气的话说的差不多之后，渐渐开始进入正题。
只不过他所说的和顾景行二人所预想的还是有点出入。
扎尔克居然提起了他相助顾景行扳倒叶璃音的事儿。
“自从太后倒台后，大秦民间牝鸡司晨的传言，大概已经消失了吧？”
顾景行不进他的坑，“我大秦历朝历代，多有国主年幼，太后垂帘听政的惯例，民间百姓姿势习以为常，并无什么奇怪。”
扎尔克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着急，就像是没听见顾景行的话似的自己继续说自己的。
“倒是要恭喜大秦皇帝回归正统。”
这话就欺负人了，顾景行放下酒杯：“西皇说笑了，我大秦皇帝一直都是正统，又何来回归一说？”
这样的谈话就没意思了，扎尔克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是想要试探如今大秦小皇帝皇位坐的稳不稳，结果顾景行嘴巴如同铁桶一样密不透风，什么都探不出来。
他们西漠人一向直来直去，很少这么拐弯抹角。
也就扎尔克与旁人不同，他看清了西漠若是一直这么野蛮下去，早晚是个被大秦吞并的下场。
所以他一直以来钻研大秦的习俗和文化，也学会了拐弯抹角那一套。
只可惜，今天坐在他面前的是个鼻祖级人物。
他所幸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上硬菜了。
“中原有句话叫礼尚往来。朕这个人大方，举手之劳可以不计较得失，可王爷也不能玩卸磨杀驴那一套吧？多少有些不厚道。怎么朕之前帮过王爷的忙，现在王爷就不认账了不成？”
叶婉清举着酒杯挡着自己半张脸，做出个鄙视的神情来。
刚刚还说今天这个宴席是为了叙旧和感谢顾景行雪中送药。
现在看来，感谢没看出来，倒是看出来叙旧了。
原来他说的叙旧指的是这个。
顾景行根本不买账，他哪里是轻易能被人拿捏住了的人。
“西皇如今是贵人多忘事，当初西皇找上本王可不是白白给本王帮忙的，乃是有条件。”
扎尔克脸色一滞。
顾景行继续道：“本王从来不是卸磨杀驴之辈，这件事西皇出手帮忙本王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一样，你我之间互不相欠。”
扎尔克吃了个亏，想要玩道绑没成功，叶婉清憋笑憋的有点辛苦，放下酒杯改成拿帕子擦拭嘴角。
借此来挡住自己这难以忍受的表情。
女人对女人的直觉最为准确，巴丽娜在旁边不去注意哥哥和顾景行之间的唇枪舌战，反倒是盯着叶婉清的一举一动。
试图从她的举动中找出点错处来，以此来证明她配不上顾景行。
叶婉清拿酒杯挡脸，拿帕子挡脸，做的再自然看着也目的性极强。
巴丽娜察觉到了叶婉清对扎尔克的嘲笑，噘着嘴颇为不乐意。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爷再有本事那也是王爷有本事，又不是她的功劳，中原女人，呵。
扎尔克尴尬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秦的皇帝，听说都要等到十六岁才能亲政。现在的大秦皇帝才只有十一岁，又没有太后垂帘听政。王爷身为摄政王，又是皇帝的亲叔叔，必然日理万机操劳的很吧？”
言外之意，是不是你在把持朝政。
叶婉清笑不出来了。
他这么三番五次的试探大秦的虚实，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单纯试探也就罢了，他还想知道顾景行是不是把持朝政，想知道他手里有多少权柄，他又想干什么？
叶婉清有种不好的预感，也没有心情笑了，目光犀利的看向坐在上首的扎尔克。
那张生的粗犷又深邃，有着浓厚西漠特色的脸上写满了对权利的渴望。
他的狼子野心全都挂在了脸上，毫不掩饰。
她暗忖，如果此时此刻她是扎尔克，这么试探这些会是为了什么目的。
如果顾景行能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假意与顾景行合作，获取他的信任，来日一朝攻进大秦，直捣黄龙，冲着京都长驱直入。
那么顾景行就成了叛国之贼。
若是顾景行不愿意，那么就许以重利。
例如扶持顾景行做皇帝。
他这是在玩弄人心。
如果顾景行对自己做皇帝这一条利益心动了，那么就会答应他。
等西漠的铁蹄真的踏入了京城的土地，大秦还会继续存在吗？
顾景行的性命还能继续留着吗？
他扎尔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踏遍大秦的土地，占据肥沃的中原。
如果顾景行愿意，那么事情就更好办了。他不知道可以省掉多少口舌。
即便是最后说不通，他也可以放出风声去，让所有人知道今天这场宴席上发生了什么。
顾景行通敌叛国的罪名即便是不能直接坐实了，至少给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疑云，来日一旦出现什么变故，顾景行就是第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的人。
阴险，恶毒。
从顾景行答应撇开使团单独赴宴开始，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了。
也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但眼下情况凶险，她不得不以最坏的打算去预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此时，叶婉清的目光忽然和扎尔克的眼睛对上，她从扎尔克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