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诺仰着脑袋，伸出双臂等着陆亦辰把球给他，因为他小，站在陆亦辰身下，那颗球完全遮挡了陆亦辰的脸。
可陆亦辰一眼认出了这个小家伙，不是昨天在机场卫生间甩他一身水的小男孩么？
“叔叔，给我球。”亚诺踮起脚尖去碰球。
陆亦辰惊诧地蹲下来，“小家伙，你怎么在这儿？”
“哈，是昨天的帅叔叔，真的再见了。”亚诺一拍手，光滑嫩溜的小脸绽放出温暖的笑。
“哥。”秦子昀跑过来，大冬天的，他却出了一身汗。
东儿也跑到陆亦辰身边，抓着陆亦辰的胳膊，“表哥，新年快乐，祝表哥事业有成，越长越逆天，红包拿来。”
“你这小子，今晚过了十二点才能讨红包。”秦子昀笑他，想起什么，又是介绍，“噢，哥，这是龙昊哥，可卿姐的……”
秦子昀还没说完话，亚诺又高又奶气的声音忽然打断他，“爸爸，这是我跟你说的叔叔。”
“噢，原来你们两个昨天已经见过了，哈哈，真是有缘，陆先生，我是龙昊，你好。”昊子惊讶过后，脸堆着别有深意的笑，果然，这姓陆的没认出他是谁，而且，还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昊子这心里还真有点解气。
陆亦辰仍在愣神，没有伸手和昊子握手，他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可卿姐。
秦子昀说，可卿姐。
亚诺拉着两人的手，目光从昊子移到猝然僵住脸色的陆亦辰脸，亚诺一脸困惑，“嗯？叔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喊了两声，陆亦辰眼神一晃，眨了眨眼，算是回神。
昊子拿过他手里的足球，自来熟地说道“陆先生，我们还要打球，帮我照顾照顾亚诺，谢了。”
“哎，这是我的球，你耍赖。”东儿也嚷嚷地跑过去，宽大的足球场，只有三个人踢，却也非常和乐。
这边，只剩下陆亦辰和小亚诺。
陆亦辰又是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亚诺，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太过强烈，他想问出口的话语如鲠在喉，“亚……，你叫亚诺对么？”
亚诺点点头，又说，“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陆亦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小不点！”东儿呼呼喘着气过来捡球，然后又跑过来指着陆亦辰多嘴一句，“他是我表哥，你是我表弟，所以你也要叫他表哥，听懂了么，小孩子是麻烦。”
说完，他跑开了，表哥，表弟，这关系，很容易让人想到亚诺的母亲是谁。
亚诺收回眼神，睁着大眼睛很是认真地看着陆亦辰，“表哥，表哥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亚诺歪着脑袋左右看着陆亦辰的眼睛，嗯，他非常确定表哥是不开心了，。
“我带你去吃糖，姨母家有好多糖，吃了糖你开心了，我爸爸也很喜欢吃糖哦。”说着，他两只小手抓着陆亦辰的大掌往门里拉。
陆亦辰怔怔地站起来，任亚诺牵着，他的脑袋还在轰鸣作响，无法思考任何事。
客厅里，只有秦肖和秦楚临两兄弟在看新闻讨论一些时事，而左边走廊那头的厨房里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欢乐声。
从门口到客厅还要绕过一个拐角，是以，秦楚临等人并不知道陆亦辰已经来了。
“我们走这边，糖果在那边。”亚诺拉着他往左边走。
走到厨房门口，几个女人正在包饺子，而季可卿忙着把煮好的部分饺子捞起来，一边还要下新的饺子。
“妈妈，我要吃糖。”亚诺的声音冷不丁地插进来，女人的谈论声戛然而止，齐齐看向门口，一时都愣住了。
只有季可卿习惯了亚诺，没有回头，边下着饺子边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你告诉妈妈，你现在一共有几颗牙？”
亚诺嘟着嘴，他还有几颗牙没长齐，“17颗，可是我不是给我自己吃的，是给表哥吃的。”
“东儿？”
季可卿捧着一大碗饺子回身，“别吃糖了，有饺子……”
刹那间，她也愣住了，看着门前久违的颀长料峭的身影，她真的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旁边还在包饺子的女人们齐齐低下头，专心包饺子，总是要见面的，尴尬尴尬吧。
他牵着亚诺，静静地看着她，时间恍然安静，周围好像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般。
“妈妈，我想给表哥吃糖。”亚诺指着陆亦辰，冷不丁又是一句。
而他嘴里的“表哥”甚是吓到了季可卿，她突然回神，却是慌张无措，嘴巴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过千万种和他再次相见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两人的儿子领着他来，还叫着他表哥，叫自己的爸爸作表哥……
只不过是两秒的间隔，她不知怎么手没了劲儿，那碗饺子在众人的惊恐眼神啪啦掉落！
“啊！”
“妈妈！”
滚烫的汤水洒在季可卿的脚背，几个女人刚要起身去扶她，一道黑影却风都快，迅速抱起季可卿往卫生间跑去。
“妈妈！”亚诺要追过去，结果被米雪双臂捞起，“亚诺不担心，妈妈没事儿啊，来，跟干妈玩儿会儿。”
“我去看看。”秦方桐着急地起身，谁知，一下被四个女人拦住了。
“汤圆还没下呢，弄汤圆。”蔡芬笑吟吟地说着。
一楼的卫生间里，水龙头的出水声哗啦啦地响，洗手台放了一只湿哒哒的袜子，往浴盆看去，季可卿的两只脚都在泡在里头冲着水。
被他抱着冲水，她根本连呼吸都停滞了，浑身不自在不自然。
“其实，我自己可以……”
“闭嘴！”陆亦辰沉着脸，把她的脚挪动了一下，让清水淋洒均匀，“怎么还是那么笨！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季可卿一脸懊恼，真不知道当时怎么松了手，现在，真的好尴尬好尴尬。
沉默，良久的沉默，只有哗啦的冲水声。
也不知冲了多久的水，他忽然抱着她直奔三楼，找到医药箱，安静的房间里，他熟稔地给她药。
如此亲密，恰似当年，却不复当年。
她伸手拿了药，“我自己来吧。”
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让他冷静，方才不管不顾的冲动慢慢从他脑袋里褪去，这时，他的脑子里顿进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她结婚了，而且还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她的老公和孩子在外头，而他却抱着她，显然不合适。
“嗯。”他沉沉应了声，把棉签给她，自己也自觉地坐到一边，客套疏远，这种距离，才应该是他们现在该有的距离。
季可卿快速瞥了他一下，只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覆着眼睛，遮掩了眼里的情绪。
“怎么突然想回来？”半响，他轻声问了一句，口吻如同一个老朋友。
季可卿眼神一闪，抬头起来看他时脸色已然沉静自若，她朝他微微一笑，“回来过年。”沉静淡然，亦是一个老朋友的样子。
只是回来过年，他下意识地加了前缀。
“还是画漫画么？”
“嗯。”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季可卿不自在地绞动的手指，略显犹豫地抬眸看他。
“你，过得……”
“不好。”他抢声回答，季可卿微微讶异，心里却如同被人拿着刮痧片狠狠刮了一下。
一只小脑袋突然探进来，“妈妈。”
“嗯？”季可卿探出头，看见亚诺眼睛红红的，显然是给吓住了。
“妈妈没事，妈妈一会儿好了。”季可卿张手抱住亚诺，温柔地帮他擦眼泪。
她笑的很美很幸福，气色红润健康，这样的她，过得很好，非常好。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已经和另一个男人组建了家庭，他们有了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她过得很好。
可是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事，陆亦辰的双眸却觉得异常刺痛。
没有他陆亦辰，她过得很好，算她回来，他也没有机会弥补她了。
再也没有了。
“谢谢表哥救了我妈妈。”亚诺笑着看向他，他回以微笑，裹着淡淡的疲惫。
季可卿窘迫不已，“这，亚诺，他不是表哥……”
“叫我辰叔叔好。”他轻声道。
“为什么？”亚诺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有人叫他这么叫，一下子又是那样叫，“你跟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冷不防地，亚诺一句无心地话再度让季可卿陷入愈加尴尬的境地。
“亚诺。”她盯着亚诺摇摇头，叫他不要这么没礼貌。
“朋友。”温润的男声平静无波，却化作一颗石子投进她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她低头抿唇，淡淡浅笑，没作声。
“哦噢，朋友，那我叫你辰叔叔好了，辰叔叔。”他立即叫了一声。
陆亦辰浅浅微笑，“嗯。”
这时，有人敲门，昊子走进来，看着可卿，“没事吧？”
季可卿摇摇头，“敷药好了，没事，不用担心。”
两人交谈，有人霍然起身，陆亦辰面向他们“我先下去了。”
“好，待会见，陆先生。”
“辰叔叔，待会见。”
门轻声掩，他握着门把，觉得有千斤之重，要放开是那么艰难。
僵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松开门把离开那里。
有些人，错过了一次，等于错过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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