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小姐，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事……”他顿了顿，手指在袖中捏紧，鼓足勇气问：“你考虑好了没有？我，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即刻就请媒人上门……上门去提亲……”
结结巴巴地说完这段话，英慕白不敢看楚胭，他看着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心里乱糟糟的。
上次没来得及问清楚胭的心意，就被乐道安那厮打断了，回去之后，他又让鹦鹉传了话，可鹦鹉带话回来，说她这几天不能出门。
这些天英慕白心里忐忑无比，开始时他以为楚相知道了这事，不许楚胭出门，可今天看她的样子，只要她想出来，还真没人能拦得住她。
那么她就是不愿与自己相见，才找的借口吧？
今天他又旧事重提，如果楚胭不答应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在乎自己？
以前那些对自己有意的小姐们，见到自己都是一副娇羞的样子，眼神里似乎含着无限的情意，而今天的她，却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不仅喝了酒，甚至还吃了两大碗米饭……
“我愿意……”
女孩子的声音钻入耳廓，英慕白猛然抬起头来，目中尽是惊喜。
“你愿意？胭小姐，你愿意？”他说，看着楚胭，生怕她反悔似的：“那么我就请媒人了！”
楚胭赶紧摆手，她心里也没底，幸好今天装着疏狂，喝了几杯酒，不然的话，还真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英公子，你听我说完。”她说，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英慕白肃重了神情，认真地望着她。
“好，你说。”
男子装扮的女孩子似乎有点紧张，她咽了下口水，又酝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
“是这样的，英公子，我也……那个，我也……”
楚胭卡住了，喜欢你这三个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她只得换了个说法。
“我也觉得你很好，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只是我的身上有一个秘密，”说到这件事，楚胭的话语变得流利起来：“靖平侯，我的身上有一个秘密，这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而且我暂时也不能与你成亲。”
她望着对面风采照人，美丽绝伦的男子，硬着头皮说出了想了几天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请你等我三年，三年之后，事情估计也就有个结果了，即便没有结果，我也会痛快地给你一个交待，若你不能等这么久……”楚胭说，苦涩难过的滋味在心里慢慢地泛起来。
是啊，英慕白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个社会里，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普遍都已经成家，说不定妻妾成群，孩子都有几个了，自己居然让他等着自己，还一等就是三年……
这怎么可能？
“我愿意。”英慕白说，注视着女孩子。
梅园前很是空旷，寒风阵阵，男装穿在女孩子的身上，微微有些肥大，显得她更是纤弱，她的神情有些失落，然而隐隐地透着坚决。
想来如果他不愿意等她的话，她会很坚决地掉头走开吧？
楚胭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我愿意等着你，”英慕白温和地说，“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我会等你三年，甚至更长时间都可以。”
看着对面女孩子眼中蓦然爆发出的喜悦神采，他忍不住喜悦地笑。
“说起来，我原本其实不打算成亲的，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想连累别的女孩子为我苦苦守候一辈子，”他说，想到母亲多年来那端庄的一丝不苟的模样，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子：“可是楚胭，我遇到了你。”
英慕白实在很高，楚胭抬头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遇到你之后，我发现，以前下的那些决心都没用，”他慢慢地说，注视着她，满园梅花的背景中，他眼眸里似乎有火在燃烧，又似乎盛满了如海般的深情：“以后我还会上战场，但是，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让我活着回来，陪你走到最后。”
活着回来，陪你走到最后。
这当真是世上最美的情话了，楚胭鼻头有点发酸，她强笑着伸出右手：“那么，我们说定了？”
英慕白看着她的手，有点无措，他先伸出左手，觉得不妥，又换成右手伸出来。
楚胭握住了英慕白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掌心和指关节处都有厚厚硬硬的茧子，给人以厚重的安全感。
女孩子的手柔软微凉，非常细腻，像没有骨头似的，英慕白只觉得掌心中一阵火烫，紧接着，女孩子向他倾了倾身，空着的左臂搂住了他的腰，他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如铁，感觉到女孩子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谢你，我很幸福。”她说，声音很小如蚊蚋。
接着她放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深深地凝望着他，在他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女孩子忽然灵巧地跑开了。
一边跑，她一边挥着手。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了下来，英慕白看得清楚，正是他塞给她的那只手炉，女孩子停下，弯腰把手炉拾起来，起身的时候又向他望了一眼，对他绽出一个含着泪的，灿烂至极的微笑，径自跑到路边停着的一排马车边。
这些马车上挂着标识，都是用来出租的，英慕白看见她对其中一个车夫说了什么，车夫殷勤地放下凳子，她踩着凳子上车，掀开帘子钻进去，又掀开帘子来看他，对他挥了挥手，微黑的小脸儿上挂着两行泪水，却又满是笑容。
真好啊，她的爱情和报仇没有冲突。
真好啊，她的爱人能够理解她，愿意等着她。
载着心上人的马车离开了，英慕白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握紧拳头向天空挥舞几下。
她答应了，她还抱了他，拍了他的背，英慕白只觉得右半边身子火烫火烫的，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天啊，我才是最幸福的！”他挥拳仰天喊道。
跑回自己的马边，解开缰绳，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英慕白在马儿那毛茸茸的脑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马儿睁着无辜的，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主人在发什么疯，又似乎明白他的心意，忽地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脸口水。
英慕白丝毫不顾形象地抬袖擦掉脸上的口水，微笑着上马，微笑着抖了抖缰绳，任由马儿驮着他离开。
马儿疾驰而去，寒风迎面扑来，英慕白的胸膛里却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啧啧，这人疯了！”不远处几个车夫一直注意着这边，其中一个车夫说道，很惋惜的样子。
另一个车夫嘘道：“可别乱说，看他的衣服华贵的很，不要得罪了贵人。”
说着话，他也惋惜地低声说：“唉，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一个小伙子，居然会喜欢男人，还是那般又丑又矮又瘦小的男人！”
“不，他明明更喜欢马，我看见他亲了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