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寒光闪过，后边那些倒在地上的傀儡武士呼喇一下，纷纷重新站起。
生死只在一线，因为一旦那些傀儡武士发动进攻，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就算慕峤能够自保脱身，十月他也是救不了的。
不过慕峤眼疾手快，并未躲开，而是直接欺上，扣住了德仙人的手，令其动弹不得。
德仙人虽然被控，但是手指头却还能运动。操纵之间，一个傀儡武士已经逼近。
十月也同时扑了上去，就在傀儡武士在两人身后举刀之时，牢牢捏紧德仙人的手指。
慕峤想要扯断那丝线。但那丝线极其坚韧，似乎是用千万股极细的蚕丝绞合而成，纵使慕峤力气很大，却对这看似细弱的丝线无可奈何。
德仙人方才动下手指，大概引动了傀儡武士体内的某处机括，傀儡武士虽然步伐慢了下来，却仍在一步步逼近。
慕峤见状无法阻止傀儡武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起胳膊肘，想要给德仙人重重一击。
不过德仙人倒也不是白给，预判了慕峤的行动，直接将手一抬，在空中一晃——他两手之间冗余的丝线瞬间打了个圈儿，套在了慕峤的手腕上。
慕峤正要抬起胳膊，就这么被德仙人用丝线拉了一把。慕峤的力气顿时失了一半。胳膊肘虽然砸在了德仙人的胸口，却并非致命。
这一击虽然仍叫德仙人内脏受伤，却力量大减，根本无法致德仙人于死地。
如此一来，双方僵持，相互再无攻势。可局面对慕峤和十月更为不利，因为傀儡武士很快就要杀到。
武士的步伐一声声迫近，那刀锋上的寒意似乎已经可感。十月和慕峤身上都带着伤，这一宿实在漫长，简直叫他俩筋疲力竭。而德仙人虽然也伤得不轻，肩膀上还插着一柄长刀，但在这生死关头，他的力气全部被激发出来，可不算小。
局面无解，争斗双方僵持不下。就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刻，皇帝的福寿膏抽完了。
最后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之中，他显然意犹未尽。抬头看着三人，全当与他无关一般。然后将手伸向那个装有福寿膏的袋子。
十月一见那些黑乎乎的福寿膏，突然有了主意。
她两只手虽然要用来控制住德仙人的手指，可脚却是自由的。
于是，就在那些福寿膏被皇帝取出来的时候，她突然起脚，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踹，很有些赌命的意思。不过好在命运眷顾，十月的脚尖恰好碰到了袋子。那些福寿膏被她如此一踢，在皇帝的面前晃了一下，然后不偏不倚，洒到了德仙人的脸上。
更有一些，是落进了德仙人的口中。
“快！”
慕峤见状，立即一脚踩住德仙人的下巴，让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十月同时扑了过去，她两手依然没松开德仙人的手指，德仙人的手臂就这样反着死死压住了自己的脸。
德仙人被那突如其来的福寿膏弄得手足无措。喉咙里忽然有了异物，他自然要吐出。可被十月这么一压，德仙人直接被呛住。福寿膏堵在了喉咙，顺着进入了气管。德仙人的面孔越来越紫涨。
德仙人痛苦挣扎，不过十月和慕峤用尽全力，依然牢牢控制着局面。
就在这时，身后的傀儡武士杀到了。
刀锋倒映出来的寒光掠过慕峤的眼睛，他大喊一声：“十月！”
两人同时从德仙人的身上撤下，德仙人看着迎面而来的长刀，想要叫却已经叫不出来。
噗嗤一声——傀儡武士的刀已经切进它操纵者的肚皮。
鲜血飞溅，沾染了地上散落的福寿膏。
皇帝的脸上也被喷了些许血迹，不过他不以为意，反而更心疼那些被污染的福寿膏，他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把他的“宝贝”捡起来，然后塞进烟杆里。
就这样，十月和慕峤眼睁睁地看着九五之尊躺在地上，全然不顾身边的狼藉和尸体，安安静静地吸食了一炷香的时间。
皇帝终于吸饱了，吸美了。
然后，他又花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从那登天般的快乐中清醒过来。之前看着神情枯槁的他，脸上已经多了几分红润。他看起来瘦削的身板，此刻也挺直了不少。
清醒过来的皇帝，这一刻才有功夫和精神来查看四周。
他就好似一个大梦初醒的人，傀儡武士四处倒伏，皇帝的身边，还有一具慢慢变冷的尸体。
那个控制了他很久很久的人的尸体。
皇帝一个激灵，直接从地上坐直了身体。他惊异而警惕地看着德仙人，就好似在担心这人只是诈死。而确定对方是真的死了之后，他的情绪又一时杂陈。
皇上先是有些害怕，继而有些高兴，最后是暴怒。
他跳起来，用力地踩踏那具尸体。
弱者的抵抗，在这种时刻都来得无力。地上的德仙人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了，但皇帝的出脚却还是那么地犹疑。虎死犹羊，人死犹虎。地上的德仙人就算死了，对于自己曾经长久操控的这位皇帝来说，依然是个可怕的存在。
皇帝踩踏了一阵便累了，重新坐到了地上。
然后，他嚎啕大哭起来。
当啷一声，他踢掉了那杆金色的烟枪。而那些给予了他无上愉悦的福寿膏也被弃置一旁，被他同样踩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皇帝的这些骤变，看的十月一头雾水。
“他……这是怎么了？”十月小声问。
“后悔。”慕峤回答，“人总是会在清醒的时候极度后悔。这也是为什么世间要有酒的原因。当然，他食用的那种东西，可比酒要厉害得多了。”
“这东西……福寿膏，你听说过？”
慕峤颔首：“起先德仙人说这名字，我一时没有回忆起来。其实这东西我是听说过的。跟西番做买卖的时候，就曾听闻有过如此事物。这东西用一种花的果实制成，少量使用有安神镇定之效。但是一旦服用多了，就会成瘾。而一旦成瘾便终身难戒。这东西的炼制属于秘密，价格高昂，其实控制用量，不失为上好的货品。可是上瘾太过容易，滥用无法制止。商路上诸多西番小国都被这玩意弄得民绝国灭。没想到这个德仙人居然掌握了炮制之法，并且用它来控制皇帝。真是天下奇闻。”
十月听完，心下撼然：“原来这便是傀儡术的至高技艺。这也的确是至高技艺。控制了皇帝，间接控制了天下！还有哪个傀儡师能够做到这点？当年皇上广征方士入宫贡献丹药，怎么能想到，德仙人给他贡献的，是枚毒药。”
慕峤点点头，脸色平静。他转过身去，走到一个傀儡武士的身边，俯身捡起一柄长刀。用手指在锋刃上弹了弹。
锃的一声，声音清脆，回声悠长，实在是柄好刀。
慕峤试完刀，又回过身来。他伸手出刀，锋刃一指，居然直接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十月吃惊，道：“慕峤，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