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高悬的明月尚未走过夜空的半趟。
一道阴影落在了门前,辛巴德抬起手,叩响门扉,“是我,可以聊一下吗?”
“……”
门的另一侧,室内无光,花楹靠在泛着霉味的床上,稍微一动就会传来沙沙的摇晃声。贫民窟里的陈设总是如此,她被分配到的这处已经算是比较不错的一间房了,至少遮风避雨,干净整洁。
听到门外边传来了她现在并不是很想听到的声音,她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在对方以为她已经入睡之时打开了房门。
“……有事吗?”
辛巴德的面庞浸没在夜影中,“我们聊聊吧。”
“好。”花楹快步走了出来,拉上了门,“这里太暗了,你挑个地方吧。”
贫民窟的街道和别处并无不同,只是夜已深,两侧躺倒了不少席地而睡的平民。
花楹和辛巴德走在一起,越过入睡的人,穿梭了好几个巷口,走得漫无目的,走了许久也没找到适合谈话的地方。二人共同沉默着,走在夜色下的巴尔巴德街头。
在第二次穿梭同一个巷口时,花楹忍不住开口了:“你想谈什么?”
他望着她好一会儿,也开口了:
“我想和你说一些,关于……我们大家过去的故事。”
“也许你并没有想要倾听的意愿,但是,我认为这些事还是有告诉你的必要。”
辛巴德面有顿色,眼底的暗色金光在思虑开合之下纷飞流转,酝酿得如同一段迟而不奏的夜曲。
“在我眼里,你就是你,花楹。”
“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
夜风轻柔拂过,原本就为先前的失言而耿耿于怀的某人只觉得心被放在铁板上烙烫着。真是让人无法直视又精准命中的坦诚。
“……”
花楹沉默良久,终于面带挫败地开口道:
“其实,我也有错,之前不该那么对你说话。”
“……对不起。”
明知这个人有沉痛的过往,她还是选择了用言语针锋相对,拒绝了将这一丝虚幻的慰籍寄托在她身上。这是很残忍的,何况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她不愿意而已。
即使善意产生的基础并不存在,可这个人、以及贾法尔他们所对她的好却都是真真实实的。
“……”
她的道歉让辛巴德感到受宠若惊。他慢慢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的事物般。
“不生气了?”
“不气了。”
“真的不气了?”
“好吧,还是有点。”
她的脸撇得老远,辛巴德静静凝望着她。风拂开她的发丝,露出了她美丽的侧颜,也露出了光洁圆润的耳垂,那里没有任何饰物留下的痕印。
月光照在对方的脸颊上,照得眼前的人散发着一种朦胧的光。
耳畔传来低低的笑音,花楹转过头,看见眼前的人张着一副非常傻的笑容。
“笑什么?”
“我很开心。”
他笑眯眯地补充道:“因为能和你一起走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目光压了下来,沉甸甸的,又软绵绵的。她突然很怕他下一句开口要说的话:
“你是一个,比月色还要美好的人。”
他侧头一晃,星辰在眼,灿烂在靥,银月耳坠紧贴在他的脸颊,流泻丝丝辉光。
不,比月色还要好看的人明明是你。
花楹暗想。
只可惜,这个男人注定是要浸猪笼的。
这些话,句句看似真诚,又一点也不真诚。
花楹又问了最初的问题:“你把我拉到这,到底想说什么。”
辛巴德这时也不扭捏了,正要大方开口:“我想说的就是……”
“不好嘞!!好多的国军攻打过来嘞!!!”
“不好了撒,这里不能待了撒!!!”
“他们去找雾之团了嗷!!”
这一声声惊慌中又透着滑稽的呼喊让整个贫民窟浑身一震。瞬间,原本安静的街道顿时沸反盈天。
“……”身边顿时多了许多人来来回回,辛巴德与花楹面面相觑,他有些无奈:“看来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日子。”
良辰美景,原本他离成功就差一步……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一腔悲壮决绝的大河滚滚而过。
嘁!
说实话,虽然情况紧急,但花楹紧紧抿着唇……
她现在是有点想笑嘚。
咳,不能被那些人的叫喊带偏。
辛巴德:“走吧,回雾之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楹:“嗯。你觉得国军攻打这的可能性大么?”
辛巴德:“我觉得不太可能,之前不是说了么,国军内部有人对雾之团通风报信,如果真是攻打,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说:“而且直到现在,除了民众的骚乱以外,这里并没有出现国军的人,也许他们并不是因为围剿盗贼的目的而来。唔,但具体会发生什么……算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如果真要发生不好的事,我会阻止的。”
……
果不其然,国军并不是想对雾之团动手。将军巴尔卡克带领小批军队轻装简行来此,不过是出于某位大人物想要与盗贼团首领阿里巴巴见上一面的意愿。
马车打开,迎下了一个穿着奢华却畏畏缩缩的人——这便是巴尔巴德国的副王萨布玛德·沙尔贾,阿里巴巴的二王兄。
他的个子很高,脊背却几乎弓在了地上,面对等待他的人群,他的眼神躲闪,金纹锦袍下的身体不断颤抖。
萨布玛德来到阿里巴巴面前,却紧张得说不出一个字。
巴尔卡克是一位追随先王建功立业至今的资历深厚的老将军,将守护巴尔巴德视为毕生的使命。他站在了萨布玛德身后,一双鹰目透着历经风浪的沉稳。
大手强有力地往懦弱的副王肩上一拍,将军对阿里巴巴说:
“少殿下,副王尽管是这样的姿态还坚持要来见您,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和您谈谈。”
“对于我等来说,这里是敌营。请体察副王明知危险还要舍命前来的心情。”
花楹和辛巴德站在人群里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看到身旁的男人走了出去。
“哟,这不是萨布玛德吗?极端害怕人群的你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阿布玛德派你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