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屈破败战车已到城下,他精神抖擞,威风不减当年,举矛对城上吼道:“城上兵崽子们听着,你我皆是楚人,血浓于水,何必为叛贼卖命?”
“谁是叛贼?”子阳见身边兵卒军心不稳,赶紧还口,“国君在城上督战,尔等竟敢攻城,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国君乃是被尔等叛贼挟持,请出国君一见,便知端的!”屈破败笑道。
“不……不可!”子阳显是十分心虚。
熊霜多少看出一些端倪——自己被子阳“请”到城上,无非是想让守城将士们认定熊雪并未谋逆,城下的熊徇和屈破败才是反贼。这时候,子阳定然不会让自己与屈破败对上话,否则熊雪夺位的阴谋就会变成阳谋,有伤军心。
“我等起兵并非造反,而是清君侧!”屈破败义正辞严,“只求与国君相见一面,我等当即罢兵,毫无二话!”
“待令尹回兵,再见不迟。”子阳还想要拖延时间。
“请国君相见!”屈破败大喊。
“请国君相见!”城下五百个声音跟着齐声吼着。
左右为难,子阳坐立难安,在城门上踱来踱去。但事实上,他越是犹豫,越让人怀疑心里有鬼。
“守将,国君就在近前,让其招抚叛逆,有何不可?”子阳身边一军官道。
另一军官附和:“若再不请国君出面,城下五百士卒便性命堪忧也。”
“尔等休要多言,”子阳强作镇定,转身对弓弩手队长吼道,“放箭,快放箭!”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弓弩队长似乎毫不为所动,城上数百名弓弩手也无一人照办。熊霜大奇,转头一看,这些士兵正惊恐地看着城下的屈破败,如同膜拜神将一般。
“反了,都反了!”子阳恼羞成怒,取来雕弓、搭上翎箭,便朝屈破败射去。
屈破败年纪虽大,身手却不减当年,在战车上一个鹞子翻身,瞅准来箭便用两指夹住,露了一手徒手夹箭的本事,城上城下的兵士不禁喝起彩来。
百闻不如一见,於菟神将果真名不虚传!
“屈老将军怎么可能是叛逆?”城上的守军也开始窃窃私语。
子阳彻底慌了手脚,他似乎对眼前的变故束手无策。他不知道,屈破败在楚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光荣而高大,此人素来忠心为国,说他会率众造反,自然无人相信。
“城上叛将听着,我只数十声,”屈破败把徒手借来的箭矢搭在弓上,瞄准子阳,“你若心中坦荡,便将国君请出,老朽为你求情之下,或许能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十!九!八!”
“你……休得胡言,我没有……”子阳语塞。
“五!四!三!”
“唉别!速……速请国君,速开城门……”子阳彻底投降,他甚至还没等屈破败进城,就让人把自己的守城令牌拱手交给熊霜。
熊霜一声冷哼,二弟也是瞎了眼,让这等毫无骨气和能耐的三流货色守城。
兵不血刃,熊霜在熊徇、屈破败的簇拥下,重新夺取了乔多城以及七千楚国勇士的指挥权。他恨子阳入骨,当即下令将其入狱,私下派出刺客,准备将其暗杀。
至于城中熊雪叛党,除了将几个首恶之人绳之于法外,其他情节尚轻者皆既往不咎。唯独熊雪狡兔三窟,家小全留在其封地新渐城,熊霜只得悻悻作罢。
回到明堂,熊霜重赏熊徇、屈破败及一众救驾功臣。随后,熊霜召来小妹芈芙,故意作色道:“寡人的私财,你没拿去收买子阳?”
“君兄好生健忘,”芈芙嫣然一笑,“是你不愿意花钱收买那反复小人的。”
“你……”这个小妹历来古灵精怪,熊霜没有办法,“那这些私财你没有动用?”
“自然动了,”她眨了眨眼,“只不过,这些钱财并非买兵买将,而是买了更重要之物。”
“什么?”
“民心!”芈芙吐了吐舌头,“得民心者得天下,何况小小乔多城?”
熊霜仰天长叹,虽然心疼自己的小金库,但能重新呼吸到自由空气,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人来,又问幼妹道:“这偷袭乔多的妙计,可是方大夫想出来的?他如今何在?”
芈芙此时也是忧心忡忡:“他还在夔国守城,抵御二哥叛军的围攻……”
“夔国?”熊霜吓得一个激灵,想到熊雪手中还有相当兵力,他不敢大意。
“国君要担心乔多才对,”一旁的屈破败皱了皱眉,“熊雪若听闻乔多失守,拿还会有心情攻夔国,想必此时正率兵杀回,须臾便到城下也!”
也没等熊霜回过神来,事实已被屈破败不幸言中——
熊雪杀回来了。
三千甲士雄赳赳、气昂昂,在乔多城下列阵叫嚣。
“去看看!”熊霜顾不上饱餐,急忙忙带着熊徇、屈破败重新登上城墙。
看到城下叛军士兵整齐肃列,威风八面,熊霜不禁有些发怵。熊雪为了打造这支强悍铁军,已然倾注六年心血。这位二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为了练兵,他常年与将士们同寝同食,深得军心。
“屈老将军,如果出城与叛贼熊雪一战,胜算几何?”楚君问道。
屈破败面有忧色:“方才我等虽偷取乔多城,但事出侥幸。乔多守军虽两倍于叛军,但军心未服,若与熊雪正面对战,免不了有人临阵倒戈。”
“连老将军如此帅才也不能克敌制胜?”
“老朽并非怯战,只是此役若举全城之力与熊雪硬拼,楚军主力势必十去七八。楚国内乱多年,再经不起折腾也!”
熊霜怅然,屈老将军果然处处为楚国着想。
这时,熊徇前来献计:“愚弟不才,倒有一计,可让熊雪不战而退,君兄不战而胜。”
“速速说来!”
熊徇指着城下道:“如今熊雪、屈虔大逆不道,已然丧失公道。国君当务之急便是宣判熊雪罪行,使其不得正名,自然人人喊打。”
“好极,如何为之?”
熊徇皱了皱眉头:“子阳何在?”
“提他作甚?这奸贼,寡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熊霜心里有些慌,不知道派出的刺客得手了没有。
熊徇冷冷道:“子阳是条走狗,国君杀了他并不济事,让他活着,反倒可派上用场。”
这句话让熊霜吓出一身冷汗。这些年,自己只顾着提防熊雪,而熊徇则始终避祸外逃,今日重逢,不料想四弟已变得如此干练,不仅工于心计,甚至请得动屈破败老将军出山平乱,心中不禁被不安笼罩——假以时日,熊徇会不会效法其二哥,也来夺我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