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静风恬
元佑四年,夏日将尽。沐风带着丁乙去西市订购下一季的衣饰,已经合作了几年,双方都有默契,事情很快就办好了。于是趁着天色还早,忙里偷闲也逛一逛金陵城中最为繁华的市场。
东市店铺多奢侈昂贵,非平民百姓可以负担得起的。相比之下,西市里从米面粮油到针头线脑,升斗小民日常所需都可以买到,每日从开市到闭市一直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一路慢慢走,一间一间店铺,一个一个小摊看过去。也许每个女人都天生爱购物,沐风完全抵挡不了各色小玩意的诱惑。即使不善女红还是买了一捧各色丝线,更不要说其他的了。不过半条街,丁乙就抱了满怀的零零碎碎,却依然默默陪着沐风挑挑拣拣,认真地给出意见。
沐风在一个摊子前拿了个竹编的篮子,想问一问丁乙的意见,回头看到丁乙躲了一下马车手忙脚乱地稳定住手中的东西,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看起来有几分滑稽,沐风不由得会心一笑。
见沐风笑得灿烂,丁乙拢好东西,也傻傻地笑了,脚步轻快地跟过去。难得有机会可以无所事事、只为消磨时间,对于自小勤练武艺不敢有一刻懈怠的丁乙来说是个新体验,琐碎平淡却岁月静好。
沐风展示手中之物,问丁乙:“这个竹篮编的精细,你觉得是方的好,还是圆的好?”
丁乙看了看,说:“圆的样子好,方的用起来便宜。”
“那就买这个圆的吧。”沐风开心地去付钱。
丁乙想,无论经历过什么,沐风内心和寻常的单纯姑娘一样,外观决定一切。
看丁乙怀中的东西杂乱的很,沐风一件件理好放到刚买的竹篮里,最后推给丁乙,让他继续拿着。看到买的都是自己的,就问:“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咱们去看看。”
“咱们去买把匕首吧,原来的卷了刃一直没换。”已经和沐风成了咱们,丁乙心中甜甜的。
“那就去找家铁匠铺。”沐风并不了解兵器,有点疑惑,“还是有卖刀剑的店铺。”
丁乙莞尔,“大梁尚武,是有专卖刀剑的,可大多镶金嵌宝,不实用。有家铁匠铺,阿甲他们也常去,质量上乘、价格公道。”
“那还等什么,走吧。”
两人拐入旁边的一条路,走不多远有一家小铺子,门前幌子上画着一把剪刀,写着“铁匠”二字,完全看不出特别。
丁乙看了看沐风的表情困惑,说:“看起来不起眼,但东西真不错。”
“你说的我怎么会怀疑,只是从没来过铁匠铺,觉得有趣,这铁器是如何打的,你见过吗?”转头看向丁乙。
“打铁的在后头,不雅相,我们就在前面看看成品吧。”
“也成。”
两人进到店中,不大的地方一目了然。丁乙喊了一身“店家”,从里面走出个青年,简单披着件短褐。一抬头看到沐风,青年两颊升起一片红晕,一边匆忙整理衣带,一边问:“客人要点什么啊?”
“匕首。”丁乙回答。
“好嘞,刚打了把上好的,客人看看。”青年说着,拿来许多匕首过来。挑出一把递给丁乙,介绍道:“用的是宁芜的铁料,淬炼了九次,你看刃上的纹路,坚韧又锋利。”
丁乙拿过来对着天光看,双刃隐隐有水波纹,往一旁的马蹄铁上敲了敲,有回声,果然是一把好兵器。“不错,要价多少。”
沐风瞟了一眼,完全看不出门道,就随手拿了把只有巴掌大小的把玩。
“这把是最好的,得要五贯钱。”
丁乙反复掂量着那把匕首,最后还是放下了,“贵了,有没有两贯钱的。”
沐风在一旁听到了,从丁乙流连的眼神中看出喜爱,就说:“就买这把,我付钱。”
丁乙犹豫,“你还有钱吗,算我借的。”其实当初养伤已经用了沐风许多积蓄,这几年两人相互扶持,虽不用客气这些,也不能都花个干净。
“当然有了,还借什么,左右是给我办差。”五贯钱不便宜,但沐风掌事三四年哪能没有结余,又不想存什么体己,钱还不是用来花的。
“那就多谢您这位上司了。”丁乙也爽快。拿过沐风手中的那个小巧匕首,质量也顶好,就是太小了,杀伤力不足,不过给沐风用倒挺合适。“你看中了这个,眼光不错。不如也买了,我付钱。”
“运气不错,随手一拿就是最好的。就是这个尺寸能干什么,削水果都不如刀趁手。”话虽然这样说,还是问:“这个价值几何?”
青年弄不清眼前二人的关系,开始猜测是对儿夫妻,如今听对话又不是。总归生意十有八九是成了,进账不少,笑呵呵地回答,“这个是一样的工艺,尺寸虽小,可用的工夫一点儿不少,一贯五百钱。”
“你看人要的价吧,这样式几乎卖不出去,工艺好也没用。”沐风直直看着青年说。
青年脸色更红了,却不让步,“我家一向实在,不讲价,要是不合意不买就是。”
难怪生意做的一般,太不圆滑了,沐风转头问丁乙,“我不懂也不会用,你说值不值得。”
“值得。”
“那你付钱吧。”
于是丁乙数出一贯五百钱,拿走了小匕首,另一把要明日带够了钱再取。两人转去皮革铺子配了个匕鞘,才租了马车回去。
路上,沐风问:“怎么给我也买了把匕首呢?”
“防身也好”丁乙回答。
沐风用手比量比量长度,说:“怕就是个摆设。”
“你可知道,人身体有些地方格外脆弱,何况这把匕首锋利,用好了,未必不能致命。”丁乙解说。
“那可是明珠暗投了。不若你收着。”
丁乙摇头拒绝,“我教你,以后随身放在靴子里,我不在的时候也安心一点。”
沐风心中一暖,技多不压身,“学就学。就是我可一点基础都没有。”
“可以慢慢来。”
如果时间足够长,什么都可以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