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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因
悬镜司首尊夏江刚回京,就得到两个坏消息,一是谢玉入狱,二是刘喜遭贬。前者尤为要紧,事关生死。夏江先拜见梁帝,挑唆了一回疑心,埋下一伏笔。然后借着陛下口谕,去大牢中和谢玉谈交易。一番动作下来,刚要设法去为谢玉开脱,又遇到誉王来者不善,一切又需要重新考量。桩桩件件安排好,先太皇太后的丧仪已经过半,这时才有空闲去见一见刘喜这个旧交。
刘喜和夏江在宫中寒暄两句,就暗语确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依刘喜如今的职责,出宫更是不易,还是硬寻了机会,在私宅和夏江私下会面。
还是那处宅院,还是这两个人,但两人的心情都不复当日的轻松。
一见到人,刘喜就忙不迭地说,“夏江、夏首尊,你可得帮我啊。”
“怎么回事?”夏江不咸不淡地问。
提到这一节,刘喜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徐禄那崽子,忒不是东西,背着我拿消息换钱不说,漏了行迹让人逮个正着,到了,都推到了我头上,他倒脱了身,我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你不是说徐禄最听话的嘛。你呀,也不干净。”夏江看了刘喜一眼,这回他也摸不准刘喜是不是真没掺和。
刘喜如何不知说不清,只能解释,“我这都干多少年了。再说,我从不碰要紧人物。”
夏江抿了一口茶,说:“你该想想为什么此时出事儿。”
刘喜一盘算,“肯定是张福,我压他一头,他一直不服气,这次他可如愿了,掌管了都知局。”
“这是内监争权,我管不了。”原来只是刘喜行事不谨,他也没多少用处,夏江不愿多管。
刘喜一把抓住夏江的胳膊,恳求,“你不能不管我,这到了宝钞局还有什么盼头。”
“什么盼头,一年来靖王出头,这才是生死攸关之事。”夏江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喜说道。
刘喜不惧,“别忘了,我得罪靖王还不是因为老友你。”要是夏江忘恩负义,他就来个鱼死网破,伤不了他也要恶心他一回。
夏江知道不能把人得罪了,但也要敲打,“你已经得罪了。念着多年的交情,徐禄、张福若是出宫我帮你盯着,宫中就靠你自己了。”
有这一句话,刘喜马上服了软,“宫里我想办法、我想办法。还要多谢老友。”
“不必言谢。”
刘喜和夏江一早一迟分别从前后门出去,却没有逃过江左盟的眼线。刘喜一出宫,就被盯上了,他见了夏江的消息飞一般地传回苏宅。
梅长苏在牢中逼问出赤焰旧案的起因,正是与靖王君臣同心、心志坚定之时,却遭遇太皇太后逝世,一时间所有的谋划都停了摆。现如今缓过神儿来,关于谢玉案的始末,还需亲口告诉沐风,这是林凡该得到的答案。
而已经知道案件详情的靖王心绪难平,想寻个人聊两句,却发现内心的愁肠百结无人可诉,因为沐风已经和他断了来往,别人也没那么善解人意。思来想去,只能去母亲那里寻一个安慰,叹一句可怜小殊。
苏宅里的梅长苏和沐风,或者说林殊和林凡,也在说着同一件事。作为当事人,兄妹两人内心的苦痛,又更与别人不同。
用他人的视角从头开始讲述,细节考量,沐风一言不发。最后梅长苏总结,“小凡,就是这样。夏江指使李重心伪造聂锋书信,揭发父帅叛国,借此引起梁帝猜疑,下令谢玉诛杀赤焰军全部、赐死祁王。”梅长苏痛过了,现在已经平静。
沐风初次听到这个血淋淋的真相,不见眼泪,倒是大笑出声,“十二年前梅岭流血漂橹、金陵城血流成河,最初的原因,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伪造的一封书信。今上是真的信了,还是只想要一个借口。哈哈哈,可悲、可笑、可叹。”
看着沐风惊怒交加的模样,梅长苏郑重承诺,“小凡,为兄会让这滔天血案、似海冤情大白天下,为所有枉死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公道换不回这么多人命啊。阿兄,幼时我不懂,年纪渐长,我也多看明白了几分道理。当年陛下要杀祁王殿下、要收拢军权,也算有他的理由,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大肆株连,我父勤政爱民、我母醉心山水,从不曾牵扯中枢争权。罢官免职、断了仕途不够吗?流放千里、远离故土不够吗?赶尽杀绝,损失的难道不是梁国的人才。”声声质问,不知是问梅长苏,还是问这天地。
梅长苏警觉话中的异样,问:“小凡,你说的是什么话,祁王殿下和父帅没有一丝谋逆之心。你难道是在怪你的伯父。”
沐风摇摇头,低沉地回答,“不、不是。我敬重伯父,伯父为当今陛下、为梁国居功至伟,但祁王殿下和伯父实不该奏请裁撤悬镜司。我只是有自己的看法。”
“林凡,在你心里,难道帝王可以监视百官,滥用权力吗?”梅长苏不能有一丝犹豫、一丝迟疑,否则无法苦心孤诣、赌上性命,精心布局十余年。
沐风双眸犀利,直望进梅长苏的眼睛深处,“林殊,阿兄,你心里知道答案。”
内心深处的最深处,梅长苏也许也问过自己,但此刻他只能说服沐风,亦是说服自己,“小凡,若是祁王殿下仍在,大梁君臣、必定勠力同心、文修武备,威慑四邻。”
沐风也想象过那样的愿景,但结果是没有实现。“我相信,相信祁王殿下贤德远胜今上。但换陛下的立场,越是贤良越是威胁,一个皇帝为自保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这些,祁王殿下、伯父本该想到的,朝堂容不下风光霁月。”
“是想的太好、想的太少。”苦涩一笑,梅长苏又说,“所以,如今我不得不每一件事、每一丝可能、每一点人心,都算计清楚。”
“所以,我懂阿兄的辛苦,懂得劝解无用。能做的只有帮你多想一点、多做一点,以及倾听阿兄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苦与泪、爱与恨、不甘与不舍。”沐风看的出梅长苏运筹帷幄的背后有无法摆脱的自我厌弃,说不得碰不得。
“小凡,阿兄也一直在这里,等着听你的心事、你的爱恨苦楚。”两人的眼中仿佛都看见了自己,一瞬间心意相通,尽在不言中。
沐风顿了一刻,吐露出心事,“我的吗?前日,我和靖王断交了。”
梅长苏没问因由,尊重沐风的决定,只问:“心情还好?”
沐风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他大概有点伤心吧。”
多说无益,梅长苏转移了话题,“你要查的那个陈复礼呢,我接到你的信息,也查了另外两个人,是北燕,要不了几日就有结果。”
沐风把玩着衣带的一角,说:“我和陈复礼是有仇怨。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但总要亲手才痛快。”
“小凡,找把柄阿兄帮你,但你不要行差踏错。”梅长苏就怕小凡经历了太多,失了本心,陷于偏执。
“阿兄倒来说我。”沐风打趣道。
梅长苏却不是玩笑,“林氏一门,唯余你我,我已在地狱,你,要留在人间。”
听到梅长苏郑重,沐风亦郑重起来,“阿兄,是林凡之错。在此以姓氏之名,定不负兄长之愿。”阿兄能有今日,也是用了许多非常手段,将来旧案昭雪,或许也不能确定他的结局如何。
“在哥哥心里,还是妹妹的性命最重要。”梅长苏拍拍沐风的手说道。
“阿妹亦如此。”沐风也回握了那只手。
收起所有的伤感与担忧,重新鼓起勇气面对每一天的生活。
梅长苏提议,“终究是抓住了旧案的实证,值得庆贺,厨房有凤尾鱼,小凡留下尝尝。”
“阿兄还在守孝,我只能独享了。不过既然有凤尾鱼,难道没有鄱阳春不老。”沐风说。
“那可得问吉婶。”
“总有蚕豆、蒜苗和苋菜,熬粥煮汤清炒都好。”沐风提了几样春末夏初的小菜。
梅长苏点头,连忙叫人,“吉婶呢,还不按着小凡的菜单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