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攸宁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这是她的习惯。
而曾雪仪是个从来不喝牛奶的人,她嫌腥。
眼前这一幕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但沈岁和?仍旧不大敢相信。
他站在那儿,错愕地看向曾雪仪。
下一秒,曾雪仪就端起杯子,把牛奶径直往自己嘴巴里灌。
沈岁和?疾步向前,一把就打掉了她手里的杯子。
玻璃和?地面撞击,发?出啪的响声。
纯白色的牛奶液体在地面上四处流散,流过曾雪仪跟沈岁和?的脚边。
玻璃碎渣被牛奶浸泡,在灯光的折射下闪着可怕的光。
“你?在做什么?”沈岁和?很艰难地才问出这句话。
曾雪仪舔了舔嘴角的牛奶,冲着他笑,“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你?,怎么就被她抢走了呢?”
“我想过了。”曾雪仪的头发散乱着,她笑,但笑得沈岁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但沈岁和?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死,也不杀你?。”曾雪仪说:“那个跛子,去死吧。”
厨房里寂静得可怕。
沈岁和?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这样的曾雪仪无疑是陌生的。
甚至陌生到狰狞。
明明脸还是从前的脸,但那个眼神像是淬了毒。
在寂静中,沈岁和?听到了他们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直接把厨房门关住,从里面落了锁,他靠在厨房门上,心跳好似要停止。
“沈岁和?。”江攸宁温声喊他,“我的牛奶呢?”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我不小心给打?了。厨房里都是玻璃渣,我收拾一下。”
“哦。”江攸宁轻轻扣了下门,“你?收拾的时候小心一点。”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生怕吵醒了曾雪仪。
“知道了。”沈岁和?也压着自己的声音,“你?回去看电影吧,我一会?儿给你?重新热一杯牛奶。”
“啊?好的。”江攸宁顿了几秒,没走,她又轻轻扣了下门,“我有点怕。”
“怎么了?”沈岁和?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江攸宁低声说:“刚刚电影里面连着杀了好几个人,看着吓人。”
“那就关掉吧。”沈岁和?说:“我很快就回去。”
“好。”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江攸宁放轻了脚步回了房间。
沈岁和?倚在门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江攸宁还不知道,她生活的环境比电影里还可怕。
电影里的连环杀人案,她只是看客,是局外人。
可在这里,在这栋不大的房子里,有人真的想要她死。
脑子里好像走马灯似的放着曾雪仪近年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这才发?现,每一件都记忆犹新。
好几个保姆都跟沈岁和?说过,她生杀过猫、也虐过狗。
她的眉眼在岁月变迁中,愈发?凌厉。
心肠也愈发?歹毒,江攸宁的命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你?……”沈岁和?像是被卸掉了浑身的气力,“到底想做什么?”
曾雪仪笑了,一口大白牙露出来,“不干什么啊。”
她语气轻松,“我可以死,也可以给她抵命。”
尔后话锋一转,说话也变得阴森森的,“但——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活得体面,比所?有人都好。”
沈岁和?眼皮微掀,他腿都有些站不稳,只能倚靠着门的力量站好。
“人到中年先丧妻。”沈岁和?说:“之后还要?当妈的代理律师,而原告是死去的妻子,被告是精神病的妈。”
他唇角微勾,眼里闪着莹莹的光,“这就是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确实是好,好到让人可怕。妈,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看我过得好一点,有那么难吗?”
“你?是不是……”沈岁和?顿了下,“是不是非要?逼得我和?你?一样,你?才甘心?”
曾雪仪的笑僵在脸上,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过得好呢?”
“有江攸宁那样的老婆,你?怎么会?过得好呢?”
“我想接受她,我尝试了。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你们两个人拿着糖葫芦进来的画面,是你晚上帮她热牛奶的场景,是你帮她拿泡脚桶的样子。”
“沈岁和?,我的儿子,我费尽心力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在她面前像个奴隶!她凭什么?她去死吧。但是,我怎么会?让你帮我打?官司呢?”
曾雪仪的笑重新挂回到脸上,她尽量让自己笑得温和,“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的骄傲,所?以,我要?让江攸宁死得不知不觉,我也会?死得不知不觉。”
“像当年打开煤气阀门将我们都关在家里那样吗?”沈岁和?嗤道:“这就是你的爱吗?就是你的好吗?”
“我永远都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负担。”曾雪仪说。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良久之后,沈岁和?对曾雪仪说:“我带你去看病吧。”
“我没病。”曾雪仪背过身子,她忽然脱掉了鞋,脚直接往玻璃渣上踩,“你?要?是送我去看病,那我就让你?每天都看见血。”
“我不死,也不杀你?。”说着,她的脚就踩在了玻璃渣上。
沈岁和?瞳孔微缩,长臂一伸,奋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曾雪仪一个趔趄往后摔去,她胳膊下意识后撑着,沾了一身的牛奶。
脚上也刺进了玻璃渣,雪白的牛奶混着泊泊的鲜血,染成了令人刺痛的颜色。
沈岁和?站在原地,他压着声音,声嘶力竭质问她,“你?到底,想干嘛?!”
“离婚。”曾雪仪平静地说:“她会毁了你?的。”
“毁了我的,是你啊。”沈岁和?的泪猝不及防落在地上,眼睛猩红,“是你!是你啊!”
许是一直压抑自己,他说话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舌尖儿已经被他咬破,嘴里泛着血腥味。
他感受不到任何身体上的痛,只觉得现在脊背生寒。
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从没想过,最?亲近的人会变成这幅模样。
而他,没有任何处理办法。
“我送你?去医院吧。”沈岁和?说:“我们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