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儿?我轻轻出声。
刘彘转头看过来,那琥珀色的瞳仁在日光下闪着幽幽光泽,似是要把人吸了进去。
表姐果然是在这儿。
嘿,这只猪怎么还一副‘终于抓到我’的表情。
我在小舅舅这里住个几日唠唠家常。倒是你,来这儿作甚?
刘彘本打算一个箭步扑进我怀里,却被我的眼神喝止住,只好恹恹地说道:母妃叫我去平阳侯府陪大姐说说话。
结果没想到刘娉来了梁王这儿?我抢过他的话。
嗯。
我徐徐走上前去,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不错嘛,壮实了一点儿。
真的吗?他眼里瞬间来了神采,母妃讲了,等彘儿长得高高的,就可以迎娶表姐了!
嘿!王美人怎么连这个都教?
我心下又气又笑,还未开口,就听见后头有人走路过来的声儿。
原是在这儿呢!梁王刘武慢慢朝我们走过来。
您不用招待客人了?我转头看他,直问了一句。
方才正准备同彘儿讲些秘事,如今这梁王突然过来,我倒是不好开口了。
刘娉说彘儿也到本王这里来了,在前厅却又找不见他。本王就猜,他是不是来找你这个小表姐玩了!
嘿呦喂,这一口一个刘娉的,瞧样子是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儿啊。
我点点头捂帕浅笑。
身侧的刘彘忽地开口打招呼,梁王小叔父好。
这一声真是叫到心坎儿里去了,任谁听了都觉得可爱。
刘武连忙半蹲下来,抚了抚刘彘的脑袋,呀,我们彘儿又长高了不少。
小叔也愈发威武强健了!他这说话间还凑过去握住梁王的左手。
我这也不甘示弱,上前握住刘武另一只手,作势摇了摇,小舅舅,你既不用去会客,就陪阿娇玩博戏嘛!
小叔,陪彘儿猜谜吧!
小舅舅,陪阿娇嘛
小叔,陪彘儿
小舅舅
小叔
我俩这一摇一摆的,把刘武都弄蒙了。
他缓了半晌,才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句:怎么到了长安城还要负责哄孩子呐
嗯?我立马逗趣儿地接道:听闻小舅舅在梁国的时候就经常带着自己的孩子玩乐,如今到了长安城,怎么个就不能带着我们这些侄甥玩儿了?
刘武面上突然涌起一股子红晕,低声嗫嚅:咳咳本王还是去前厅会客吧!
语罢,便飞也似得逃了,生怕我们再留他。
你如何知道这样就能赶走他的?我冲刘彘这猪崽子眨了眨眼。
他却瞪着大眼睛,一副浑然不知的神情,表姐在说什么呢?彘儿是真的想和梁王小叔父一道玩耍啊!哪里是要赶他走?
切,我轻笑着冷哼一声,摇摇头,罢了罢了,不愿说就拉倒。
刘彘嘟着嘴巴,姐姐不信我!
好好好,我信你还不行吗?玩笑两句之后,我忽然正色道:近日宫里头有发生什么事儿吗?
表姐想知道哪些事?他垂首想了好半晌,歪着脑袋来了句:唔,梁王小叔送了好些奇珍异宝到宫里这算吗?
送了好些奇珍异宝?我轻轻皱眉。
他踮起脚尖,缓缓伸出手替我抚平了眉毛:对啊!然后父皇就和众位娘娘说,这些宝贝可以随她们挑选!
那然后呢?众位妃嫔都是什么态度?
刘彘手舞足蹈,她们都可高兴了!一拥而上疯抢起来!
一拥而上?我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好太好了
好什么?刘彘好奇地凑到我眼前,睫毛忽闪忽闪。
我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问了一嘴,彘儿觉得皇宫里头的吃穿用度和我们馆陶长公主府比起来如何呢?
自然是不好比的,他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唇瓣,百姓们总觉得皇宫里头一定是奢靡至极,其实却不然。夫人、美人们凑在一起闲聊时就经常说,咱们长安城所有的宝贝全都在馆陶姑姑府上,宫里头留下的那些不过就是姑姑看不上眼的罢了。
我笑着俯下身,替他捻了捻衣领,虽然没有你说得这般夸张,但大体上倒也是真的。
从前彘儿听伶人说故事,讲的全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如何享受如何挥霍今日才算是瞧明白,竟全是骗人的!他噘着嘴,活脱脱就是只小猪的模样,可爱极了。
伶人倒也不是在骗你,我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历朝历代确实有许多荒淫无度、奢靡浪费的皇帝,因此他们才会亡了国啊。咱们大汉是吸取了前人的教训,这才奉行简朴的。
唔,奢靡浪费固然是不好的。可父皇也是过于节俭了!就说长乐宫、未央宫里头的一些小宫室,早都老旧落漆了,竟然也不修葺一番?还有诸位夫人、美人,甚至是皇祖母,都几样罕见珍稀的饰物都没有,曲裾深衣来来回回就只几件罢了。他越说小脸儿越红,彘儿倒不是在为自己抱怨,而是实在心疼父皇!前些日子正月新宴上,彘儿听见几位宠臣私下里抱怨,说父皇又精明又小气,当皇帝当得一点儿乐趣也没有。
我沉吟片刻,抚了抚他的脑袋,彘儿莫要忧心,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咱们不要误会陛下便好。不说他素日的脾性如何,但就勤俭治国这一点,确是实实在在值得赞扬的。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仰头问道:父皇可是咱们大汉最勤俭的帝王?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还有更勤俭的一位
啊?是谁啊?
先帝。
祖祖父?他张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我。
我噙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履不藉以视朝’这句话形容的就是先帝。
履不藉以视朝他慢吞吞地嚼着这几个字,估计并没有听懂。
意思就是说——先帝是穿着草鞋上朝的。
草草鞋?那不是最穷苦的平民百姓才穿的吗?
是啊,我耸耸肩,不仅如此,外祖父就连龙袍都是有补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