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极正常的口吻，门客却敏感的开始强烈不安，说话也跟着磕碜起来。“冉......冉......就是左相大人的嫡孙，冉瑾......”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沈明庭把茶杯盖上，搁回了香几上笑道：“冉家嫡孙不是在南方做生意么，久不在京城，本王都快把这号人物给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是上个月刚回的京。”
小洪儿拼命给门客做眼色，门客却盯着地面没有抬头，一股脑的就回了话。
小洪儿暗骂了声木鱼脑袋，王爷正狐疑冉瑾怎么会和王妃认识呢，现在知道冉瑾是一个月前回来的，那就正好是沈明庭带兵打仗的时间。
小洪儿怯怯的抬起头来偷瞥一眼，见沈明庭嘴角一扯，“倒来得真是巧阿，不过今儿人家帮王妃解了围，等阵子得闲了，得备上酒水，好好谢过才是。”
小洪儿顿觉不妙。
冉瑾是何方神圣阿，左相的嫡孙阿。真把人家的传宗接代的宝贝给弄出什么事儿来，冉府不找着端王府拼命才怪。
“王妃还遇见了别的事儿没？”沈明庭轻轻拨转着手腕上的黑琉璃的手钏。
小洪儿背皮子一紧，担心门客又说出什么不中听来。
“回王爷的话，旁的倒没什么别的了。娘娘早上出府之后，就直朝着冉府而去，从冉府出来，也是选着最近的驰道要赶着回府的，并没有和宫里的那位打交道。”
这话让小洪儿大大的松了口气，抬眼来看沈明庭，他眉尾轻轻舒展，似对这茬也颇为满意。
“她人呢？”
“或许刚到，奴才这就差人去看看。”小洪儿转头就要走。
那头，早就欲言又止了好几轮的江照流终于开了腔，“王爷，西厢那边送来张暗水布防图，正等着王爷鉴鉴真假。若是假的，那可就出叛子了。”
沈明庭凝了下神，表情归于了严肃，盯着桌上已经换回来的黑瓷瓶沉下脸来。
京城的布防有明处的，有暗处的，有地上的，有水运的。
明处的好查，什么时候调岗，什么时候轮值，多少人守门多少人巡夜，都十分规律。
暗处的却藏在老百姓们见不着的地方，有多少人，配什么武器不得而知。当然，有心想知道，还是可以摸出他们的藏身之处的，可是暗防经常变换布局，行迹莫测，即便摸到过一个窝点，也不顶用。
再说这布防又分水运和陆运。陆运自然就是地上的，路上哪些道可以过兵过骑这都显而易见，大不了还有些暗道，但那都不足为惧。
真正难清算的是水运。百年之前，京城下头就精心布设了暗河，京畿要真出了乱子，四下散布的屯兵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暗河进城，将敌人杀个措手不及。这暗河在地底下，看不见摸不着，还有巨大的机关可以改边水流方向，实在难探得紧。只有暗水图上画得明明白白。
沈明庭十分的看重这张暗水图，早早就把十来个眼线安插在兵部，就指着能有一个两个被编进暗河的督军里去。
算起来得有两年时间了，终于有了消息。
这图是早上的时候，从一只飘落王府的断线风筝上解绑下来的，没见着送图的人，只是图后的暗号还是能对得上来，但怎么着也要先验过才行。
“要真是暗水图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要不奴才好好张罗一桌，等会子娘娘回来，好一起用膳，权当庆祝。”
“这......”江照流再一次欲言又止。
沈明庭那手掖了掖束紧的袖口，略顿之后起身道：“暗水图十分复杂，水师过上一遍大概就要三四个时辰。王妃那二两肉经得等么？晚上再一道吃吧。”
“......”小洪儿和门客差点双膝跪地。听完前半句，还以为没心思和李京九待一处了呢，结果临到头，还高瞻远瞩起了晚膳要一起合用。
“是，那奴才叫膳房晚上多准备些。”
“怀王府和李思齐的事儿怎么样了？”沈明庭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
门客登时都没反应过来，毕竟端王府要应对的事太多，朝廷里，北境外，各方势力暗中斡旋，稍有差池都恐惹来灾祸。王爷提一茬娘娘的事也就罢了，算是盯着太后那边的动向。可是时局一起，也不能单指着太后一个对付。
门客快速琢磨一通，不知其想，只好如实回禀。“李大人家里已经将怀王府的人给盘起来了，如今李府里是一个都出不了门儿，李大人的值日也叫太医院的人给换了，近期上不了值也没人发现得了。今儿在冉府，娘娘还因着娘家的事儿叫何乡君受了委屈，宾客们都当话茬谈乐着。不过这些人也就有点磨嘴的本事，传到太后那边，太后也不好插手，毕竟挨了拳头的是怀王的岳丈，要主持公道也是给怀王主持......”
这话就是叫沈明庭宽心,太后不会把手伸到端王府来。
沈明庭来回踱了两步，伸手将门窗上伸进来的松柏枝叶给揪掐了两段在手心里，针尖的树叶被一片一片剥下来当暗器似的往篓子里掷，一面掷一面道：“怀王兄办不出这么绝的事儿来，症结准是在怀王妃身上。娘家底子够硬，即便是嫁到宗室里也飞扬跋扈的。王兄有风度，向来让着女人。本王就不在乎这么多了，要是本王有在，怀王妃再横也不敢越了本王直接冲着李府来，烦就烦在最近本王实在不好出面。”
“王爷所言极是，您不好出面，这事解决起来就要兜圈子，忒麻烦。”门客道完，江照流也附和说：“怀王府庸碌成性，王八做惯了的，即便王爷不在，又真敢对李府怎么样？回头等解决了那些牛鬼蛇神，待王爷重回京城，不吓得怀王府的人反来道歉才是怪了！”
他二人并不知沈明庭啰啰嗦嗦铺垫这么多究竟是要说什么，还以为自己附和得很合沈明庭心意。却不想沈明庭耸了耸眉，用特不顺眼的表情看着他二人。
“可到底是我端王府的亲家，被人议论谈笑，成何体统？！”
江照流和门客互看一眼，颇惊。
王爷向来有恃无恐，恣意妄为，什么时候在乎过名声......
“去探点怀王妃的近况来，怀王兄管教不得这恶妇，本王来管。”
门客低头称是，满眼的愕然都只敢留给地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