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将卫迟这些话品味了一番，再看看晋元帝的反应，她勾了勾唇角：“如此说来，沈璇的模样，倒是和你那位阿姐，颇为相似？”
“有七分相似！”
卫迟晦涩痛苦地开了口，脑中掠过那个人的面容，那女子曾经是天下最灿烂明亮之人，曾经受尽天下人的宠爱和敬畏。
可最后，她却是在世人的唾弃之中死去，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也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之中。
燕明殊看着殿上的那一幕，眸光沉了下来，语调变得晦涩了起来：“晋元帝看起来，是对沈璇有了几分兴趣。”
只见晋元帝那双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光芒，摆手让沈璇起身，声音却是阴历了许多：“起来吧，不要污了白海棠。”
沈璇这般玲珑剔透的女子，仔细品味了这一番话，竟然从中品味出一丝恨意，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这一幕，无疑让殿内众人一头雾水。
文和帝淡淡地问：“元帝陛下这是？”
晋元帝眸光如炬地看着沈璇，下颌那冷硬流畅的弧度，让人心中越发寒冷，他看着沈璇，唇上倏然描绘出一抹惊艳的笑容来：“沈家这位姑娘生得好，同朕的一位故人，生得有七分相似，只是这风华气度，不及她。”
只是他眼底的炙热和觑意，却是让燕明陌感觉到反感，那种眼神，就像是忽然找到了一种，令晋元帝十分感兴趣的猎物。
而且，晋元帝还想征服这个猎物，想把其，据为己有。
卫迟也瞧见了这样的神采，他记得当年阿姐还在时，那时，高傲耀眼的阿姐，还不是晋元帝的王妃。
便是在见到阿姐时，晋元帝眼中曾经露出了，和如今这一般无二的狩猎神采，后来，他不择手段得到了阿姐。
那么，沈璇将会是他的，下一个猎物吗？
西晋随行的那些臣子，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啊。
这世上，也只有和云离有关的事情，才能让晋元帝，这冷酷凉薄到骨子里的人，出现这一些情绪波动。
虽然这情绪波动，暴戾无情。
但事实证明，尽管云离当初和太子苟且，这个女人在皇帝心中，还是占据着无人能够超越的位置，哪怕是如今的皇后，也不行。
纵然这样的位置，是带着不可磨灭的恨意。
燕明陌微微眯起了凤眸，朝着沈璇伸出了手去，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一个席位，柔声道：“阿璇，过来。”
沈璇浅笑着看向燕明陌，抬脚朝他走了过去，然后在他身边的席位坐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矜贵。
她这才淡定地看向了晋元帝，语气缓慢：“能够入得了元帝陛下眼中的女子，自然是风华绝代，臣女望尘莫及。”
晋元帝薄冷的目光从燕明陌身上掠过，又落在了沈璇身上，莫名多了几分柔和，别有深意地问：“沈姑娘看起来，是已有婚配？”
沈大人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晋元帝拱了拱手，回禀道：“启禀元帝陛下，我这小女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送入了尼庵里，才留住了这一条命，住持说她与佛门有缘，要在佛门修行几年，了却这一段佛缘，方才能回来。”
“小女与燕尚书家的公子，早些年便已经有了婚约，只是小女去庵堂里修行了三年，这婚事，便搁置了下来。”
沈大人不是没瞧见晋元帝眼中的觑意，他觉得晋元帝问沈璇有没有婚配，估摸着，是想把沈璇给带去西晋。
反正不管是不是这样的，他说沈璇和燕明陌有婚约，总比孑然一身，让晋元帝惦记得好。
“原来如此。”
晋元帝的眸光从两人身上掠过，瞧着有那么一些阴鸷，最后，却是散漫地来了一句：“倒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他仰头，将琉璃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那苦辣的味道入了喉咙里，险些把他的眼泪都辣出来了，眼眶无端红了。
也不知道是被辣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晋元帝那一身黑色龙袍，如同夜色染成，垂落时，暗纹层层叠叠，精致繁复，但瞧着像是有些年头了。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沈璇，嗓音低低醇醇，慢慢地落下，缓慢中丝毫情绪都不曾有：“你可会琵琶？”
“臣女略知一二。”
沈璇眉目温顺地颔首，只露出了半截光滑的额头，姿态谦逊，与晋元帝眼中的万千蝼蚁，皆无半分区别。
晋元帝瞧着沈璇的模样，眼角不禁生了些许戾气，纵然这眉目再怎么相似，可这一身风骨，却是差之千里。
画皮不画骨。
世上再也无人，能有那人当年的风华。
晋元帝眼底潋滟过一抹流光，眼角饶有兴趣地挑起，低低地看着沈璇，嗓音是撩动人心的蛊惑：“可擅长什么曲子？”
不给沈璇开口的机会，晋元帝便淡漠地说：“朕近来越发想听一曲，但是宫中却无人能弹出其中韵味，沈姑娘这般玲珑动人，想来定能圆了朕的心愿。”
这明摆着，就是不给沈璇拒绝弹琵琶的机会。
燕明陌脸色难看的看着晋元帝，正准备说什么，却被燕明殊一把拉住了。
姑娘微微偏头，却是看着坐上的晋元帝，低声道：“二哥别急，沈璇姐姐这是长得像晋元帝的一位故人，他这是想起旧人了。”
燕明陌仍是满脸酷色，沉声道：“阿璇弹的琵琶极好，若是所弹曲子和晋元帝的故人所弹，极为相似，那岂不是……”
岂不是羊入虎口？
“晋元帝有心魔，杀妻杀子，怎会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思念亡妻？”燕明殊轻呵冷笑，嘲讽之意很明显。
这个人曾经为了自己的帝王之位，杀掉了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妻子，甚至污蔑亲子乃是私生子。
如此暴虐之人，若是当着天下人的面，露出了后悔悔恨之意，这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自己杀错人了吗？
帝皇有错，这岂非是讽刺？
在晋元帝的认知里，帝皇是无错的。
晋元帝身边的内侍连忙去取了琵琶来，那深棕色的琵琶是上等之物，交到沈璇手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怔然。
沈璇见无法拒绝，只好坐在了内侍端来的椅子上，寡淡地看向晋元帝，问道：“元帝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卫迟看着这样的一幕，总觉得有些讽刺，就像是某个青楼楚馆里，这女子是一个卖曲唱艺的，晋元帝是恩客。
云离那一生，也算是和晋元帝青梅竹马，夫妻多年，红袖添香之时，琴瑟相和也是常有的事情，当时二人的确是夫妻情深。
可是到了如今，晋元帝杀妻杀子，忘恩负义，这其中，哪里还有半分情意可言？
“《白头吟》”
晋元帝唇中缓缓吐出三个字来，这白头吟三个字一出来，隐约可见男人的面容，越发阴鸷，嗓音却是沙哑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