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迟缓缓地睁开眼睛，忽然闻到那一缕檀香，随着微风浮浮沉沉而来，他闻到这味道，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道幽长冷冽的嗓音，慢慢地荡了过来：“你倒是懂得不少皇族秘辛。”
卫迟浑身僵硬住了，站在那里的身体骤然没了半点力气，连抬头去看晋元帝的勇气，在那一瞬间都没了。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晋元帝那道眸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卫迟身上，嗓音一如既往的诡异：“你告诉朕，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亦或者是，你到底是谁？”
卫迟忽然心尖一阵颤抖，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转身看向晋元帝，抱拳行礼道：“属下不懂元帝陛下何意。”
他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未曾发现晋元帝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了。
晋元帝眸底藏着深深的觑意，声音凉淡地说：“能得安乐郡主青睐的人，自然是聪慧过人，又怎会不懂朕的意思呢？”
“陛下跟我们不是一族人，他自然是听不懂陛下的话。”
谢瑶华慢悠悠地站到了卫迟面前，把他护在身后，轻视地丢出一句：“倒是陛下你，在赛场上的小人做派，传出去怕是有损陛下英明。”
晋元帝倒是显得很淡定，唇边牵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好人最是先下地狱的，小人能活得更长，为了浅秋帝业，朕不介意当小人。”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暗指什么。
卫迟一下子就想到了云离，云离的确是好人，所以她是最先下地狱的，他被晋临的无耻气到，心里难过，却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说话。
这个人长得妖气潋滟，可心肠最是冷酷狠毒，他只能把所有的苦涩和悲伤，吞入腹中，用鲜血去喂养。
卫迟轻声哼了一句：“认识你，当真是她的不幸！”
“你看起来很恨朕？”
晋元帝瞳孔微微收缩，觑意满满地盯着卫迟，他能够感觉得出来，卫迟是对他有恨意的，却被他轻描淡写的藏在眼底。
也只有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他才能窥探到几分恨意。
卫迟的眸光轻轻闪烁了一下，风轻云淡地说：“属下和元帝素不相识，怎么会恨陛下呢，只是听说了一些旧事，觉得云离王妃，真是可悲！”
帝皇宝座，至尊王位。
晋临踏破重重山河，位尊九五，那皇位上染着父弟妻儿的鲜血，如今他坐拥江山美人，而他的阿姐，却家破人亡！
上天何其不公平啊！
骤然听到卫迟口中的云离王妃，晋元帝的脸色寸寸惨白，冷风从心里呼呼地灌进去，他的心，生疼生疼。
他是冷宫最不受宠的皇子，出身卑微，被帝皇遗弃的冷宫里独自成长，是云离教他韬光养晦，是云离给了他如今这万里江山。
可最后，他却以妻子的鲜血，染红了这帝座皇位。
晋元帝就像是被人抽走浑身力气一般，站在那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也忘了动怒了。
因为晋迟那句话，扎扎实实戳中他的心。
那根刺哽咽在他心中，他不敢去触碰，生怕心里疼得厉害，可如今，被卫迟这么明晃晃的说了出来，他恍然明白，自己是多么想念那个人。
晋元帝痛苦的垂了垂眉眼，哑声呢喃了一声：“帝皇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陛下爱的，怕是从来，都是你自己吧。”卫迟脸色沉郁，忍不住沉闷的呵笑一声，他为自己的阿姐鸣不公。
这个男人何其自私啊，一句身不由己，就可以牺牲掉云离。
当初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全都是假的，晋临可以娶别人为皇后，任由那个女人，对阿姐百般羞辱。
这就是帝皇的爱，真虚伪啊！
凭什么云离去爱他，就要受尽人间百苦，成为他往上爬的垫脚石，可他最后，却以一句身不由己，就把云离给打发了！
沈璇慢慢地走了过来，听到这些对话，微微叹息了一声：“帝皇爱，如杯中影，枕上蛇，虚无缥缈，落不得半点真。”
晋元帝倏然转过身去，脸上寒霜更重了，眸光深深地落在沈璇身上，多是觑意满满。
沈璇无视晋元帝这样觑意深重的眸子，脸上挽出一抹温淡的浅笑，婉转地朝着他行礼：“拜见元帝陛下。”
“起。”
晋元帝寡淡地开口，睥睨着沈璇。
昭昭日光之下，女子眉目低垂，睫毛安静地搭在眼睑上，落下了层层叠叠的阴影，她是心有玲珑乾坤的女子。
可是此刻，沈璇站在他面前，姿态太过于谦恭，无半点意气，和这大昭皇宫里的所有人一般，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只是沈璇要比那些人，更为淡雅雅致，多了几分清明。
晋元帝恍恍惚惚想起她奏琵琶的样子，她垂眸融入了光影里，美得不可方物，像极了倾城时光里的那个人。
只是她们的脾气，是大不相同的，唯独模样有几分相似。
算起来，那个人也故去有快四年的时光了，现在想起来，他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晋元帝收敛了眸色，低头看着沈璇，嗓音疏离寡淡地说：“沈璇姑娘心有玲珑，去这殿里，陪朕下一盘棋吧。”
燕明陌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眸光深沉，冷淡地开口：“元帝若是想下棋，宫中自有棋手，何须要一个姑娘陪你下？”
见他这么护着自己，沈璇心里温热温热的，她朝着晋元帝淡笑：“臣女在寺庙里修行了几年，棋艺拙劣，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我的棋艺也很好，不如我来陪陛下下一局吧？”
燕明殊淡雅从容地开了口，她不知道晋元帝到底想干什么，但见他对沈璇这么有兴趣，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的。
好不容易才劝动沈璇回家，要是晋元帝去文和帝面前，说了什么，将沈璇带走了，那她二哥岂不是要孤枕独眠了？
晋元帝眸光阴暗了许多，从燕明殊和谢君楼脸上掠过，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谢君楼的姑娘，朕可不敢惦记。”
众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谢君楼的女人不敢惦记，那就是敢惦记燕明陌的女人了？
晋元帝又看向沈璇，淡淡地说：“沈璇姑娘放心，朕明日便要回西晋，只是见姑娘与故人相似，心中怅然，想与姑娘独处一刻。”?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并不打算把沈璇带回去？
沈璇和燕明陌都没有说话，燕明陌眸光若有似无地看向卫迟，似乎是在寻求卫迟的意见。
要说最了解晋元帝的，还是要数卫迟莫属，纵然这两个人之间，没有多少兄弟情谊，可晋元帝，到底是卫迟的皇兄。
也曾经，让卫迟喊一声姐夫的男人。
卫迟抿了抿薄唇，眼角余光从晋元帝脸上掠过，然后看向燕明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