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写了经文的河灯都飘了过来，谢君楼随手捞起一盏，上面全都是普贤菩萨第四愿，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皇后用左手写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燕明殊的脸色莫名变了一下，偏头想了一下：“是我八岁那年入宫时，见皇后正在用左手抄写佛经，她身边的宫女说，是去年才开始练习左手的。”
“也就是说，在我七岁的时候，皇后才开始用左手写字的。”
她别有深意地拖长尾音：“以前我还觉得奇怪，只要心中有佛祖，用哪只手抄写都一样，在抄写佛经时用左手，是不是有点刻意了？”
谢君楼脸上浮现一抹晦涩的神色，语气沉郁：“可是，我明明有看到过，皇后其实是有用右手抄经文的。”
是在皇太后宫中看到的，当然，如今的太后，并非是文和帝的母妃鸾妃，而是永嘉长公主的母妃。
太后是要比皇后还要笃信佛教的，时常让安吉大师在宝华殿做法事，还会和安吉大师讨论，永嘉公主便时常亲自抄写佛经，送给太后。
而皇后孝顺，也会替太后抄写佛经。
在谢君楼的记忆里，他跟随永嘉公主入宫，正好瞧见皇后给太后送佛经，他看过那上面的字迹，是她用右手抄写的。
因为左手和右手的字迹是不一样的，但到底是自己写字时的习惯，左手字迹，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皇后的笔迹。
很显然，谢君楼去太后宫中的时候，见到皇后送来的经文，全都是以右手抄写的，所以在看到这华严经的时候，才会觉得字迹眼熟。
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见过皇后，用左手给太后抄经。
“那皇后为什么要这么说？”
燕明殊脸上的神色变得难以琢磨，皇后明明是跟她说，只用左手抄写经文，可谢君楼却在太后那里看见，皇后都是用右手抄的。
那皇后跟她这么说，是想混淆什么吗？
燕明殊忽然发现她的人生，再度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里，那些谜团被掩盖在时光长河里，才不过是被她掀开一角，就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想起皇后是在她七岁那年，开始练习左手的，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脑海中猛然蹦出来这个想法，燕明殊觉得头疼欲裂，紧接着，整个人都疼了起来，她不得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巨大的痛苦，在她身体里不断起伏，痛苦一点点的扩大来，燕明殊忍不住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胸口里一阵血气涌了上来，被燕明殊拼命克制住了，却一头栽到了下去。
“七七！”
谢君楼手忙脚乱的扶住燕明殊，脸上的慌乱之色，显而易见。
知道她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想都没有想，就将手掌贴在她后背，替她灌输内力，想要稳住她体内躁动的气息。
燕明殊感觉到他给她输送内力，连忙按住了谢君楼的手，阻止他的行为：“不要再浪费内力了……”
姑娘在他怀中虚弱的睁开眼睛，难过不已地问他：“阿楼，我阿娘和皇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谢君楼垂眸看着怀中姑娘的面容，姑娘面色苍白，看起来就没有什么精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的确有过节，我也是听我母妃说的。”
“在萧夜辰之前，皇后是曾经怀过一个孩子的，那个时候，陛下还是很喜欢你母亲的，皇后在世人眼中，都是端庄高贵的，她知道夫君心里有别人，却不曾嫉妒，还时常和你母亲品茶作诗，你姨母，也就是柔贵妃让你母亲去王府陪她，皇后为此十分高兴，在你母亲住入王府的第八天，她给皇后送去了一碗安胎药，那个孩子，就莫名其妙的流产了。”
那个时候，燕明殊都还没有出生，戚梦丹也没有被指婚给燕承业，戚梦柔也才和文和帝成婚不久。
永嘉公主是知道这些旧事的，后来，她和柔贵妃提起这件事，他无意中听到了，仔细询问之下，才晓得皇后和戚梦丹也是有过节的。
“太医说你母亲端去的那晚安胎药，里面下了剂量十足的藏红花，才导致皇后流产。”
谢君楼的语气十分平缓，可是怎么听，尾音都有些嘲讽的意味：“皇后骤然流产，情绪崩溃，认为是你母亲要害她，闹到了先帝那里，陛下自然是不相信你母亲会这么做的，先帝也算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并且他忌惮戚家的地位，这件事，最后就不了而之了。”
“后来，皇后找到你母亲，说王府里的女子都包藏祸心，自己是错怪她了，希望她能够不计前嫌。”
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借用戚梦丹的手，害死了皇后的孩子，让皇后误以为是戚梦丹嫉妒她，才害得她流产。
正是因为这件事，后来戚梦丹和燕承业的事情发生，让人一度认为是皇后所为，从而忽略了贤阳公主。
“原来，皇后和我阿娘，是真的有过节……”
燕明殊唇边勾起了一丝嘲弄的笑容，薄凉无比地说：“这件事不了了之，真凶自然是没有找出来，所以，皇后还是很恨我阿娘的。”
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戚梦丹，而且最后因为诸多原因，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皇后平白无故失去了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恨？
就算是燕明殊经历了这件事，她也会去怨恨，怎么可能和自己的情敌，化干戈为玉帛呢？
所以，皇后也是很有可能，参与了杀害戚梦丹这件事的。
想到这里之后，燕明殊忍不住低下头去，苍白的面容在昏光下，安静无比，脖子上的青筋都浮现了起来。
可见她现在，到底是有多么隐忍。
是那种死死地咬住牙关，怎么都不肯喊疼的隐忍。
燕明殊眉头紧锁着，咬牙道：“我在弄清我阿娘当年之事后，就觉得，以陛下对我阿娘的喜爱，怎么会连一个太医，都来不及赶来呢？”
就算当时的贤阳公主把控了国公府，但她到底离宫一段时间，而且宫中各个关卡的把控都十分严谨，贤阳公主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手伸到了宫里。
很有可能，她在宫中有帮手。
因为当时，燕明殊不知道皇后和戚梦丹之间，也曾经有过节，所以，也就认为阿娘的死，是贤阳公主一手谋划的。
文和帝是明目张胆偏爱戚梦丹的，在她怀孕后，就拨了太医天天给她请平安脉，拨去的太医，都是文和帝的心腹。
太医怎么可能没发现，戚梦丹腹中的胎儿过大，但却不曾禀告给皇帝，定然是有人，控制了太医，才让文和帝和燕家人以为孩子很健康。
燕明殊记得那位太医姓张，是文和帝的御用太医，但在戚梦丹去世没多久，张太医就告老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