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天机在来到国公府看到燕明渊的样子后，原本还是黝黑的双眸，都渐渐浮现出一抹血色来，眼底的杀气和怒意都没办法克制住！
他连忙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将他塞入了还在沉睡的燕明渊嘴里，然后捏着他的手腕，输送了内力。
只有他才能够看得见，灯影昏沉流转之间，那内力便催动着药力，缓缓地流入了他的奇经八脉之内。
修补着他残缺的灵魂。
因为燕明渊跟燕明殊他们不一样，虽然生于蓬莱岛上，但本就是人类托生，受命数轮回盘掌控，以凡人之躯下界，托生在燕明渊的体内。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他，只不过是沉睡在燕明渊体内的魂灵，只因宿体死去，他才能延续宿体的生命。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灵魂，已经不是当年那人了。
因为燕明渊受轮回盘掌控，他以凡人之躯逆命，延续该死之人的生命，就要得到惩罚，他的灵魂，已经遭到了摧残。
五石散和大烟，是上天给他的惩戒，虽然表面上看来，摧残的，是他的身体和意志力，可实际上，灵魂也在不动声色之中受伤。
天机将自己的内力和术法，源源不断地输入了燕明渊的体内，这一输送，就是一个时辰之久。
因为唤声术的缘故，天机给燕明渊输送完这些后，他仿佛在着一瞬间，就老了十岁一般，面容都变得十分憔悴。
而陷入沉睡的燕明渊，脸色却变得红润了起来。
“幸好，这办法还有效……”
天机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从谢君楼那里知道，燕明渊的灵魂没办法与宿体完美融合，便让他以唤生术帮燕明渊。
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天机已然是体力不支，眸光从燕明渊的脸上扫过，一直紧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
直到天机将手缩了回来，他已经累得几乎要沉睡过去，倒在了倏然醒来的燕明渊怀中，他脸色苍白的笑了笑：“你醒了便好……”
燕明渊对上天机微微阖上的眼眸，眼底充满了难解的忧伤，急声呼唤着他：“阿哥，阿哥……”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天机虽然呼吸平稳，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唤生术……阿哥，你这是何苦呢？”燕明渊看到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痕迹，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为什么痊愈了。
少年伸出手探上了天机的脉搏，感知到他体内翻滚躁乱的气息，眼眶便红了起来，萦绕着悲伤和难过。
燕明渊双手合十，低声呢喃着：“阿哥，你这般护我，我必不会弃你于不顾！”
隐藏在少年灵魂深处的力量，开始朝着他的掌心凝聚，然后，顺着天机的心口，缓缓扩散到他的灵魂内。
那股力量庞大而浩瀚，对天机来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体内的需求，促使他疯狂吸收着这股力量。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而去，天机那蹙着的眉头，开始舒展，体内消耗的力量也得到了补充，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就在燕明渊收回手的时候，就在天机苏醒的那一刻，从唇中猛然低吼出一句：“少夷知罪，还请主上不要责罚少夷的族人！”?
少夷？
燕明渊乍然听到这个陌生熟悉的名字，十分诧异，因为在他那古老的记忆里，是听过少夷这个名字的。
天机睁开的眼眸里，除了眼底弥散的红血丝之外，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似乎对上他的眼眸，就会被他带去无尽的黑暗一般。
少年的影子映入他眼底的时候，男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不敢相信的唤了一声：“十一？”
“是我，阿哥，是我。”燕明渊脸上拂过一抹笑意，连忙将天机服了起来，指尖不动声色地从他手腕上划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十一啊。”
天机无比酸楚的开了口，身为冷酷薄情的星宿楼主，他竟然变得十分手足无措，无不愧疚难过地说：“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以至于灵魂都没办法融合。”
燕明渊将天机拥抱住，温淡地笑道：“阿哥，你别这么说，若不是你来了，我的灵魂又怎么能痊愈。”
一切，都在不言中。
“长安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天机将两个人的命运一语道破：“萧清瑶助纣为虐，他日，必定难逃命数的惩处，至于容轲，马革裹尸，死无来世。”
燕明渊徐徐地冷笑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机巧，十分冷洌，如同来到了深渊一般：“萧清瑶身为甘凉城守将，心却如此歹毒，本就该死，容轲那个人更是疯狂，他要是能有好下场，那就是老天瞎了眼！”
“没事，天道素来是公平公正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天机的语气听来十分寡淡，但眼角上忽然蔓延出几分戾气和狠绝，让人心惊不已。
“天道公平公正？”
燕明渊忍不住讽刺的笑了，言语听来无不怨恨：“阿哥，要是天道肯公平的话，师姐和师尊便也不会这么苦了。”
听到这话，天机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你啊，怎么还这么看不开呢？”
“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是注定天道没办法公平的，吃尽众生苦，本就是他们违逆天命，该要承受的。”
天机已经无数次和燕明渊，说起这个道理了。
奈何他是看不透这一点，总认为拂灵是天之娇女，执掌摘星楼，尊贵不容侵犯，便不该承受这些苦楚。
可拂灵纵然是天之娇女，也曾经为了一个凡人萧珩，私自跳下摘星楼，动了情念，她既然生来是这个身份，便该要承天命，为了一个凡人舍弃摘星楼大祭司的位置，是对天下苍生不负责，这是天道给她的惩处。
而上渊对自己的徒弟动情，这是有悖伦常，甚至也要离开云天之巅，导致星辰生了更大的乱象，他便该受到惩罚。
因为云天之巅和摘星楼是连在一起的，只要云天之巅的主人还在，云天之巅有了稳定的力量，摘星楼就不会动乱。
当初拂灵还没有来到这个世间，星辰能够运转，人的命数也是定好的，拂灵身为大祭司，职责不仅仅是运转星辰，还有超度怨灵。
可拂灵和上渊都不在，紫微星移，天下大乱，非人力能够控制的，他们两个人的一意孤行，导致世人命数不可控，这是他们的罪过。
燕明渊微微垂下眼眸来，神色里都是不可抑制的悲伤：“你总说这是他们必须要承受的，可作为师尊的徒弟，师姐的师弟，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啊。”
谁没有自己的私心呢，就算是当初的天机，也是因为一己私心，逆了天道，才招致了那样的祸乱，悔不当初。
他无不难过地说：“我很怕他们这一世之后，再也无了归路。”
“不会的！”
天机定定地吐出三个字来，语气深长地说：“拂灵是摘星楼的命定之人，她若死了，就算再过个千百年，也孕育不出第二个她这样的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天机不由得冷嗤了一声：“天道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舍弃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