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疼得她难以撑住,轻轻地叹了一声:“傻孩子,何苦要受这般罪?”
“让我看看。”
匡月楼哽咽无比地开了口,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她便不在了。
她低了低头眉目,他便从笼子里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抚摸过她的眉目,轻轻地舒展开她皱了的眉头。
尽管她换了一张脸,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这就是他的师姐!
她还未曾说话,匡月楼便已经泪眼模糊了:“这么多年,独独苦了师姐。”
这句话说出来,本该触动的是云离,可他却在她面前,哭成了一个傻子,仿佛这些年她受的哭,都疼在了他心上。
匡月楼,将她所有的悲苦和眼泪,都复刻在了自己的身上,成为了他的悲苦。
云离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摇头:“师姐不苦。”
其实苦不苦,她早已经释怀了,失去的早就失去了,师兄走了,但独孤夷还在,匡月楼和卫迟他们都在。
他们的人生路还很长。
“苦不苦,我都知道。”
匡月楼伸手捂住了胸口,心里面实在是太疼了,空洞了许多年,他将她的每一寸疼痛,都疼入了心里。
受过苦的人还能笑得出来,而心疼她的人,却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匡月楼细细回想过去的日子,这短暂的一生,就哭过那么两次。
第一次,是云离出事,第二次,便是今日。
他将所有的眼泪,都给了云离这个女人。
“傻瓜,既然已经见到我了,你便走吧。”云离掌心凝聚了内力,将玄铁笼子的锁链劈开。
当初她还是那意气飞扬的云家嫡女,阿若族少主,她将他带在身边,让他与她共享荣华富贵,如今她跌入神坛,如何舍得他继续跟着她吃苦?
灯火被冷风吹了几下,变得惨淡下来,匡月楼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是灼灼燃烧的执念:“师姐,我不走。”
他当无怨无悔跟着她。
匡月楼在她面前哭得压抑无比,哭声断断续续,悲痛得已经无法控制,心中该有多么悲痛,才能让他哭成这样?
云离心疼地握着他的手,哽咽点头:“好,我带你走。”
“师姐,你和独孤夷……”匡月楼轻声问她,话没有说完,但是他知道,云离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的。
“我入了他的九重天。”
云离并没有想过要隐瞒独孤夷,方才她就说,自己如今,是寄人篱下的一叶浮萍,要如何护住匡月楼。
“十八重楼还在,师姐,何苦要入他的九重天?”
匡月楼对独孤夷这个人无感,摇头苦涩地说:“独孤夷这个人,深不可测,难以驾驭,我怕你……”
他想起他被擒获的那晚,心有余悸地看着云离:“而且,我和独孤夷交过手,他当时身上有内伤,却还是十分恐怖,连我都被他重伤了。”
匡月楼很忌惮独孤夷的武功,生怕独孤夷对云离有所企图。
他是十八重楼中的玄杀,天地玄黄四杀,是十八重楼的顶尖杀手,让人闻风丧胆,江湖中难有对手匹敌。
却被受了内伤的独孤夷擒获,可见独孤夷并非是等闲之辈。
那个看似清风雅骨的男人,实则心狠手辣,他心中忌惮。
“阿楼,十八重楼和九重天无法相提并论。”
云离的脸色冷凝了下来,语气沉郁地说:“他以储君之身潜伏在西晋多年,九重天,能够撼动西晋江山。”
“十八重楼,到底是江湖门派,和朝廷相抗,是以卵击石,况且,我不愿意拿十八重楼,和晋临相厮杀。”
若是能够用独孤夷的九重天,是最合适不过的,虽然独孤夷的心思高深莫测,但这天下,到底是属于她还是独孤夷,都是未知数!
她不会输,也不能输!
匡月楼看到她眉目间的决然和冷厉,便知道,这一次,她是不会让自己输掉的。
从地狱里走过一遭,她到底是舍弃了正义,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辜负自己!
……
朝露宫,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群太医都跪在纱帐外,个个战战兢兢,肩膀还在轻微颤抖着,因为纱帐里没有声音,他们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太医李想抬手抹了把汗水,冒死谏言:“娘娘,您腹中皇子的胎心……已经停了,还请娘娘以凤体为重,早日将皇子排……”
话语都还没有说完,纱帐里就传来一道嘶哑的喝声:“闭嘴!”
是刻意压低,却显得声嘶力竭的低吼声。
吓得诸位太医将头伏得低低的,李想更是害怕地打了个哆嗦,身体多少有些酸软无力,趴在那不敢说话。
这几天,他已经和上官婧说起这件事的危险,但每次,都是这个情况。
若上官婧继续将这个死胎留在体内,只会让死胎继续腐朽,久而久之,就会危及上官婧的性命。
可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上官婧虚弱地坐在凤榻上,只着了一身碧色的罗裙,头发披在身后,面容已经变得惨白惨白的,眼底都是红血色。
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烈的戾气,再加上人又十分憔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跟鬼一样。
见她想要下床,存菊想要去扶着她,却被上官婧一把挥开:“滚!”
存菊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稳住身体后,便跪在了她面前,苦苦哀求:“娘娘,您千万要以凤体为重啊。”
因为那个孩子没有胎心,孩子就需要从体内排出来,但上官婧迟迟不肯流掉,留在身体里的时间越长,她的身体就越虚。
更让存菊和上官婧难过的是,上官婧因为孩子没了,伤心欲绝,险些疯掉,可晋临,竟然一次都没来过!
从庆典结束后,上官婧就没见过皇帝,她就变得更加暴躁难耐。
存菊也胆战心惊地伺候着,到底是跟着上官婧长大的,不忍心看她这么糟践身体,含泪劝她:“娘娘,你不能不顾身体啊……”
上官婧自然是听不进去的:“皇帝在哪?”
她脚步虚浮地站在榻前,又不肯让存菊扶着,差点就没站住,脸色难看地看向存菊,眼底又带了些希望。
存菊却是不敢看上官婧,这几日,上官婧已经无数次问起晋临了。
每一次问,她就觉得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