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谌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李羿家小区楼下，手里还提着小摩尔让他帮李羿带的辅导资料。
他谎称感冒了，逃了下午的自习。
他从小到大养成了疏离别人的性格。对谁都是客套，面子上过得去得了。他不想也不敢和谁交心，也没有过什么朋友。
去同学家这种事，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他摁了门铃，没反应。
“不在么？”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了几秒钟，李二并没有给他回复。
“李羿？”
又摁，再摁……过了好长时间，对讲机那边没接通，楼下大门倒是开了。
李女士扶着李羿，累的气喘吁吁。
一米六几的小身子被一米八几的身板压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她罕见的妆也没画，头发简单搞了个马尾，宽松的羽绒服罩在身上，搂着同样罩着羽绒服的儿子李羿。
“你是……”李女士和季谌看了个对眼，做惊讶状。
季谌连忙打招呼：“阿姨好，我来……”看看男朋友。“我来……看看我同桌。”
“季谌啊。来来来，上来坐。”李女士看见他，儿子也不要了，上来热情招呼。
李女士对这个话不多，斯斯文文的同桌十分满意。跟季谌同桌后，李羿的成绩由倒数第一成功变成了倒数第二，取得了历史性的飞跃！
亲妈实锤……
季谌从李女士手里接过李羿，搂着他的腰，搀扶他上楼。
老实说，李羿很重。粘上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外套蹭在季谌脸上，刺鼻。
李头蛇大概是烧傻了，也提不起心力打招呼，迷迷瞪瞪的。平日主动搂着他的手臂，现在无力的顺着自己肩膀垂了下来，眼睛半睁半闭，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李秀华伙同季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儿子送回房，让儿子老老实实躺下，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火急火燎，跟季谌说：“那个，季谌同学，你下午没什么事吧？”
“没有。”
你能不能麻烦照看他一下，我公司有事，得赶紧出去一趟。”
下午确实没有什么事，功课寒假的时候已经预习过了，卷子也写完了。比起这些，本来他就更在乎李羿。
季谌便应了声：“……好。”
李女士换上外套，拎起包就要走，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我儿子他昨天……晕过去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谌总觉得李秀华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
“季谌啊，你帮我弄点儿东西给他吃吧，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冰箱里的东西你随便用，你自己也做点儿吃。麻烦你了啊！”李女士说完，匆匆拎起包，关门就走。
季谌又：“……好的阿姨。”
！@#￥
李羿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身子开了房门，被送到床上，老老实实躺平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怎么回的床上的具体过程都不记得了。
昨天是情人节。是他有情人之后第一个情人节。
本来应该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在西北风肆虐的夜空下接吻呢……结果他躺在医院冰冷的病房里，怎么会这样……
“好点儿了么？”眼睛半撑开，他男朋友正坐在床边，歪着头看他。
李羿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北欧风整体装修，买的时候就是这个风格。李女士没改装，他也没为房间添多少砖加多少瓦，只是多了些球衣球鞋。书架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没少买，都崭新，名字都没写，用过的只是答案……
“……”李羿想说话，喉咙火烧一样，哑着嗓子一张一合，妈都没张出来。
“阿姨说你晕倒了。”季谌摸摸他的头，再摸摸自己的头。脸上写满了问号：“发烧也不至于晕倒吧？”
“……”
那可太至于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婶儿的。
回忆开始。
昨天，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傍晚，李羿头疼欲裂，还伴着发烧。从校医院拿了点儿药，也不见好转。就跟忙着打麻将，百忙之中的小摩尔请了假，回家了。
路上，他给李女士发了消息，没回。
打了电话，关机。
又给王广飞的微信发了消息，没回。
打了电话，关机。
这他妈……是可以报警的程度了。
这三折腾两折腾，李羿已经心力交瘁，拖着沉重的身子，就像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其实倒也没有多难受，就是乏力，使不上劲儿。
他头晕乎乎的，一摸，程北开的药还是有用的，没刚才烧了。
然后，到了家门口。
还没掏出来钥匙，里面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摁……”
“秀华，等等……别在这里了……”王广飞的声音，有三分担忧七分迫切：“羿羿回来怎么办……”
李女士精神矍铄，十分放心：“没事，他上学……肯定回不来。”
还真回来了。
他应该在车底……平常这种事，李羿从没撞见过。李女士在这方面还是挺避嫌的。但今天，他烧的脑子转不过来弯了，也没切实想里面两个人在干什么，只想赶紧躺床上，撒手人寰。
于是李羿筋疲力尽，推开了门。“我发烧了妈……”
还没“妈”完呢……
房子的户型是简单的我家大门常打开型。一开门，玄关旁，映入眼帘的便是客厅，沙发上的光景一览无余。
沙发上，一对不狗的男|女，纠|缠在一起，呈面对面|上|下状。王广飞的上|衣已经全部|脱|了下去，结实的背|脊正对门口。到底是警察叔叔，训练有素，身|材就是好，吸溜。
李羿没看清楚，模糊中，李秀华好像是只穿了个吊|带背心。正搂|着王广飞的肩膀，俩人干菜烈火……
冲击性过强！
“打扰了，你们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一个抱枕，炸弹般飞了过来，正好砸中他脑门。
李羿立刻倒地，当场去世，享年十七岁零一个月……
季谌依旧一脸复杂的望着他，等一个回应。
李羿实在是张不开嘴说那么多话，他是被他亲妈一个枕头砸晕的……是砸晕的！
年少无知的时候，他还担心，李女士万一和王广飞吵架，王广飞是体能过人的刑侦支队长，李秀华长得那么柔弱，保不准会被欺负。
现在才发现，他想多了……
回忆结束。
这是一个漫长又狗血的故事。他现在没有说那么多话的能力，于是李羿扯着破锣嗓子，敷衍道：“……至于。”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见季谌说了句要去做饭。也没再追问什么。
也罢，勉强撑开打仗一样的双眼皮，钟表上的时针也确实走过五了，去医院打了一天吊瓶，各种枕头排着往手上扎，感冒是好点儿了，肚子知道饿了。
该吃晚饭了。
季谌之前做过烧烤，厨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李羿就放心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季大厨去厨房搜罗了一番，厨房收拾的很整洁，冰箱里面蔬菜不多，西蓝花，油菜，油麦菜，茼蒿。全是绿色食品……
各种各样的速冻也留了不少。他舀了一勺米，各种蔬菜随便拿了几个，在冷冻层里面找出来一盒冻了很久，冻上了冰坨的鸡，以及拆开了半盒的虾仁和半坨带鱼。?
“病人应该吃什么……”季谌打开百度。
“发烧应该吃什么……”
下面的评论，基本都是说发烧应该以小米粥，黑米粥，绿豆粥等清淡食物为主，忌辛辣，同时要补充蛋白质，还可以适当的补充一些水果蔬菜作为维生素，提高身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
他小时候很少发烧。
自己总是注意再注意，不想给程北和盛樊宇添任何麻烦。
程北和盛樊宇那时也都二十来岁，自己都还不会照顾自己，对小孩心思是怎么小心怎么来，尤其是程北。
只有一次，那时还在上小学，刚来家里不久的时候。盛樊宇为了让季谌卸下对他的戒备，和孩子拉近关系。瞒着程北，带他去海边和自己的朋友搞海边party。
这一玩倒好，回来之后，季谌发烧，烧了一天一夜，于是爆发了两个父亲的第一次离婚危机。
依稀记得，当时自己躺在床上，输着液，不停的向爸爸道歉。“我不该感冒……”
他太过于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委身之处，因此灰飞烟灭。
盛樊宇和他对着道歉。“爸爸不该带你去海边玩一晚上……”
那时候，彼此都是满满的不安罢了。
盛樊宇还给他做了粥，好像是做的鸡肉粥，里面还有海鲜虾仁，扇贝丁，还有香菇，火腿丁，水果玉米粒。
味道很好喝，喝了第二天，季谌的身体就渐渐好转了。
“蛋白质，维生素……虾仁，鸡肉，蔬菜……”季谌开着冰箱，上下寻找着，玉米没有，香菇没有，火腿没有，腿倒是有两条……
香菇好说，别的蔬菜代替，火腿用午餐肉代替。维生素少点儿……
他蹲下身子，冰箱保鲜层的角落里，孤零零的躺着一个苹果……
季谌拿起苹果，颠了颠：“苹果，也算是维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