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沅能在周家的商船上发现私盐并不是什么难事，让杜山等几个暗卫现身也不是什么难事，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能猜到此番是由孟知县布的局，这就让孟知县不得不佩服她的聪慧了。如此聪明的一个女子，教人不得不防啊。
“大人也不必惊讶，刚刚妾身已经审问过那个水匪头子了，他说之前他已经派人到浔阳县城打听过，说是摩尼教的人皆被大人通缉现已逃出了浔阳县，还说周家这趟运送的货物为私盐。大人，你说这些隐秘的事能这么容易被打听到，也太奇怪了吧。妾身还想到这几日大人让县衙的衙役到江边的渔民家中一户户地叮嘱，让他们这段日子严禁打渔，而且张虎他们一个个神秘兮兮的，故弄玄虚。这种种迹象表明，水匪们打听到的消息，可能就是大人你派人散布出去的，目的就是引出这些水匪，让他们上钩，好一网打尽。不过，”苏清沅语锋一转，“妾身唯一没想到的是，大人此番向江州府搬救兵，不是冲着柳赟来，这点让妾身感到很是意外。恩怨分明，百姓为先，大人果然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苏清沅难得的恭维之语，让孟知县怔住，“这些谣言的确是本官让人散布的，也只会让那些个心术不正的人听到。夫人，本官之前也提醒过你，切莫乘舟远行，奈何夫人一意孤行，不愿听信。”
没错，之前孟知县确实是阻拦过她，但也没和她说实话，这是事实。苏清沅看着眼前一身书生气的男子，乍看是懦弱，仿佛那么的优柔寡断，可这些都是假象，她从未深刻地去想过，如孟知县这样的男子，谋人之心计，掌人之生死，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此事是我对不住夫人，让夫人受惊了。”孟知县作揖，随后道，“浔阳县的百姓这两年受水匪之扰，担惊受怕，尤其是江边的渔民，都没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这次江州府出兵，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若是因夫人一人延误了此事，受苦的就是附近的百姓。且不说夫人，即便是我，是元直，我们也都会毫不犹豫。”
心中有百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却不是个好夫婿。这样的夫婿，太无情。苏清沅笑笑，但笑得很淡，“大人，妾身理解你，但妾身是永远不会喜欢如大人这般的男子。”
“不管夫人是喜欢我，还是厌恶我，我终归是夫人的夫君。”孟知县沉着脸道，“这点，我希望夫人记住，你我夫妻注定要生活一辈子，死后同穴。”
“大人之名，日后必定会流芳千古，而妾身我，只是历史洪流中的一粒微尘，不值得大人牵挂。”苏清沅举起右手，伸出二指，“大人也无需一次次地试探妾身，妾身对天发誓，昔日之事，妾身是真的真的都记不得了。不管当年妾身是如何晕倒在新房，不管妾身是如何一病不起，不管妾身和大人有什么过节，这些都不重要了，昨日已死今日初生，妾身只记得如今的自己，早已非三年之前的了。”
“好一句“昨日已死今日初生”，夫人不必自谦，以夫人的聪慧，又岂会只做一粒小小的微尘。虽然我不知道夫人想要什么，也琢磨不透夫人，但我可以帮夫人。”孟知县双目灼灼，“我可以帮夫人达成夫人想要的一切。”
这个小县令难道猜到了什么，苏清沅心中一慌。
商船上血迹未干，水匪和船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邓管事醒过来之后，惊恐得一直在瑟瑟发抖。江州府的兵士站列一旁，手持弓弩或拿麻扎刀，杀气腾腾。
“原路返回。”孟知县下令。
今日个，江州府是去不成了，苏清沅暗叹她的行程又得改期了。
钟大千带人去抓水匪了，周家的商船上，也就当属孟知县的官职最大，劫后余生的周家船夫战战兢兢地扬帆掌舵。
半雪哭得泪流不止。
“小半雪，你怎么还在哭。”孟沔打趣道，“你瞧，本公子不是还好端端的，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再哭，会把霉运给本公子哭来的。”
“奴婢……奴婢差点以为公子您要被砍了胳膊，奴婢好怕，呜呜……”想到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半雪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怕，都过去了。现在看来，也只有小半雪你，是真正关心本公子。患难见人心啊。”孟沔安慰半雪，心里嘀咕道，还是半雪这小婢女有良心，哪像苏清沅那个女人，不管他的死活。
此时，江面风平浪静。
逃离的小船，在官船的追赶下，或倾覆，或被截住……
这一次，官府出兵，大获全胜。
“夫人，若你穿上我这一身官服，你就会明白，什么叫责任。对着一方百姓，我责无旁贷。”孟知县遥望平静的江面，春风吹拂着他的长发，单薄的唇瓣显得苍白，脸色也有几分疲惫，但他的双目，却一直炯炯有神，深邃，沉寂。
苏清沅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承认她很自私，也没有孟知县这样的胸襟，朝廷的官服她是没穿过，但帝姬的凤袍却也曾着身，那般尊崇的地位，她有着和她父皇、大皇兄那样耽于享乐的昏庸。坐于凤辇之中，她高高俯视着跪倒一片的百姓，耳旁是一群阿谀奉承的百官，听的是歌舞升平，看的是锦绣繁华，其实，她和父皇、大皇兄一样，早已被蒙蔽了双眼。
如果……如果当年她认识的是这个迂腐的小县令，而非柳行之，那么，今日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她会学着去关心百姓的疾苦，或许她会将百姓的疾苦上报圣听，或许她会有一批忠于她的人，这样当年的祸事或许她可以逃过……
但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和或许。
因为，她最先爱上的，是一个叫柳行之的男子，哪怕他骗了她。
周家的商船很快就到了浔阳县的江岸上。
“恭喜大人旗开得胜，剿灭水匪！”
张虎这一嗓子大喊，早就听闻消息，等候在江岸上的百姓，也高兴地跟着一起喊，“孟大人抓到水匪了，孟大人抓到水匪了！感谢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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