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的半雪退到了苏清沅身后，连孟沔，也没见过这等场面，他的同窗们一个个瞪着他们，群情激奋，气愤填膺。 .
果然，闹大了，孟沔暗叹，紧张地不知该怎么去收场。
但他瞧着身边的苏清沅，整个人平静得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这气度，非一般女子啊。
举步间，她谈笑从容，“三年前，都城攻破，两帝被俘，天下的读书人都想挽这将倾的社稷，尤其是江南，盼望着宋庭皇族的新帝登基，定都临安。”
这是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在场的学子嘘声。
“请恕妾身妄言，如若宋庭覆灭，尔等是否要去为这朝廷奔走？”
苏清沅这一问，有些大逆不道，但如今的天下局势，危如累卵，这个如若，也非不可能。读书人有天下兴亡之责，在场的学子各个握拳道，“那是当然！”
“为皇，为天下，我等宁死不屈！”
“为皇，哪个皇？”苏清沅反问。
自然是……
一时间，学子们答不来了。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甚至是谁都不敢去碰触的问题。
加退位的太皇，宋庭皇族其实有三位皇，两位已被俘虏的皇，和一个才在江南站稳的皇，假如两帝归来，这天下究竟归谁执掌？
一个妇人，竟然能两次将在场的学子问得无法直接反驳，这是在白鹿洞书院建立书院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当然，也是这个特殊年间才有的，哪朝哪代，好端端的京师被敌军攻破，还一下子被掳走了两位皇，这不仅可笑，还可悲。
傅山长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是不想答，而是不敢答，这样的问题，无论什么说，都是逃不过大逆不道的罪名，一旦学子有人对外说了出去，他这个白鹿洞书院的山长难逃罪责，而且白鹿洞书院也会被官府查封。
“善之始在于自然，天下大道也在自然，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傅师兄，你觉得呢。”苏清沅不点破，但也道出了自己的观点，以自然而成善，而成天下，无论是谁的天下，顺应便是大道。
是自然本色啊。
仿佛是一语惊破，在场的学子不禁对苏清沅肃然起敬。
书院以学识论长，哪怕家有万贯、权势熏天，若无半点学问，在书院也是会被人瞧不起的，但苏清沅一介女子，今日以这番见识，来面对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这一步，她是走成功的。
苏清沅放低了声音，对傅山长道，“傅师兄，妾身翻读史书，在这之前，在我朝太祖皇帝之前，江山可不是如今皇族的江山？那为何尔等读书人，不去扶那前朝的皇族。总不能因宋庭皇族的覆灭不甘心，难道之前皇族的覆灭，那些皇族的子弟，能将此事一笔勾销？”较之前三位皇之问，苏清沅这次的反问，更凌厉。
傅山长惶恐，这等惊世骇俗的话，竟然会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这无疑是胆大包天，足以诛灭九族的狂妄言语，但细细一想，这样的言论也前无古今，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去扶这如今的皇族？究其根本，是因为顺之，方成大道。
“孟夫人高见。”这次，傅山长没有提‘不愧是孟师弟的夫人’之言，因为傅山长知道，即便是孟知县在此，也不会说出这等石破天惊的话，这样的言论，凌厉得可怕。
好在这孟夫人还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所有人都说，否则，孟师弟这个朝廷命官该当到头了。
“今日到这里，你们回去都好好领会这善之大道。”傅山长说完，对郭琦道，“你带孟夫人去偏厅用茶，那里你师母在。”
“是，山长。”郭琦万分恭敬。
偏厅？还是由傅夫人来招待她，苏清沅挑眉，在这些读书人眼里，女子的地位是低啊。
“六叔母，您偷乐吧，傅山长何时会让一个妇人留在书院内。”孟沔见苏清沅不悦，忙解释道。
苏清沅扭了下孟沔胳膊，“妇人怎么了，妇道人家难道头发长见识短吗。”本宫当年什么没见识过，一个小小的白鹿洞书院，难不成得国子监。
孟沔疼得哇哇叫，“侄儿不敢，侄儿说错话了，侄儿该打。”
伍喜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家六公子何时变得这么好欺负了。
“感谢傅师兄盛情，这茶我不喝了，今日个我来书院，实在是受我家夫君之托。再有几日，便是府里老夫人寿诞，我家夫君说书院的官先生种了等的茶，叫我顺道采些。听夫君说，种于匡庐云雾之的闻林茶，藏于岩隙石罅，匿于荆棘灌丛，很是难得，且色香持久胜芝兰。眼下槐月之际最宜采摘。”
苏清沅每说一句话，在场的人像看着怪人似的看着她，眼诧异，再加不可思议，这孟夫人来白鹿洞书院竟然是为了采茶，而且还是要采官先生种的茶，她这是哪来的自信。这官先生，论起来是傅山长的师叔，在官先生面前，傅山长都不敢造次，这么多年，官先生种下的茶，何时变得可以谁都可以采摘了，算可以采摘，那闻林茶周围布满了门遁甲、五行八卦，谁破解的了。
“孟夫人，你可能有所不知。”一脸严肃的傅山长，好心地提醒苏清沅道，“官先生虽为我书院的先生，但他性子孤僻，也不愿与人来往，这些年已经很少来学堂了。要说起这个事，可说来话长，你可能也知道，官先生昔年有个弟子，叫柳赟，哦，当年这柳赟，还是同孟师弟是结拜兄弟，他二人……”
这些，苏清沅还真不是很清楚，但可能傅山长以为苏清沅知道吧。
“是柳赟柳少霆啊。”苏清沅假意附和，心里却终于恍然，怪不得孟知县放不下与柳赟之间的种种，他们之间，果然夹杂了太多恩怨，这当年的结拜之情，为何到最后反目成仇，孟知县还非杀了柳赟不可，其的疑团难解啊。
孟沔暗道不妙，六叔的底怕是要被揭开了，他忙道，“山长，您的意思是因为当年的事，官先生才会变得偏执吗？”
“此之事，我也不太清楚，你可回去问问你六叔。”傅山长被打断了话，也没有再接下去，“也罢，孟夫人想要去拜访官先生，那去吧，至于能不能找到官先生，看孟夫人你自己的造化了。孟沔，书院你也熟悉，你带你叔母过去吧。官先生喜欢清静，你们也不要有太多的人过去，免得打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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