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走廊阴影中,站着一个身形不高的人,他仿佛天生就属于那片阴影似的,整个人融成了阴影的一部分。
注意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少年缓缓的转过头,一双黑色的眼珠仿佛容纳了比周围还要深沉的黑暗,看的人毛骨悚然。
目光冰冷,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而似乎是映衬这么一个事实,仔细观察的话,在少年身后浓重的阴影里似乎真的躺着一具不动的人体。
卫以惜站在远处的拐角远远看着,应允了阿妮达的要求,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见证”她的复仇,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活着还是死去,这大概是她最后的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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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漏出本性了。”阿妮达像是看破了披着人皮的恶魔那般,一半高兴一半憎恶。
奇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很快。
阿妮达无法发现融入黑暗中的奇犽,心情陷入恐慌,人一旦处于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会犯错,而这错误是致命的。
奇犽是一个完美的狩猎者,他知晓猎物的心理,并利用它挖了一个简单的陷阱,等猎物自投罗网。
当阿妮达终于发现敌人身影时,她毫不迟疑举起手中的利刃,奇犽已经击飞了她的武器,并用手指着阿妮达的脖颈。
两人之间实力悬殊,上一场考试的结果就已经明了的事实。
即使脖颈上的只是一只手,但是阿妮达却能从中感到噬人的冰冷寒意,她明白,只要对方乐意,她的脖子随手都能像豆腐一样被割开。
这个结局她不是没想过,她也早就做好了觉悟。
父亲被杀之后,软弱的母亲除了整日以泪洗面外再没出过房门,她对于那个曾经温暖但愈发冰冷家毫无留恋,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厌恶软弱的母亲,厌恶无能的自己,所以她才决定离开家,坚信这样做就能改变一切。
可她现在忽然想起了母亲的模样。
如果她也死了,那个女人是会幡然醒悟坚强的生活下去,还是坠入更深的绝望中一蹶不振呢?
现在考虑似乎有些晚了。
阿妮达憎恨的瞪着奇犽,身体无法做出反抗,只能等待死亡降临。
但是,忽然,抵在她脖颈上的手拿开了。
“小杰。”对方喃喃自语。
对方忽然放弃了她,飞扑在飞船的玻璃窗上。
阿妮达反应了一会儿,才摸着脖子起身,问为什么。
“如果我杀了你,小杰一定会生气的。”奇犽边说着,边用手握拳击在阿妮达的肚子上,使对方失去意识。
他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孩,正打算离开,但是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像是猫炸毛一样猛的跳开,紧缩的瞳孔盯着走廊转角处的阴影。
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脸上没有带着惯常的猫面具,但却是异常的好看。
“你不杀了她吗?”那人问。
奇犽收起了防御的态势,身体站直,脸庞微侧,半边脸埋进黑暗里,眸子里情绪闪动。
他像是被看到了什么不堪的模样,紧紧攥着拳头,不想面对,也不想回话。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奇犽闷声问。
他自认为记忆力超群,即使久远到他六岁的时候,所以毫不费劲的回忆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是谁,而且这个人也是当时他为数不多愉快记忆里的人物。
包括最后的不告而别。
“只是巧合。”卫以惜回答。
他早就已经认出了这个男孩,是当时在天空竞技场喜欢吃糖的那个孩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已经成熟了许多,甚至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早慧。
“那个时候…抱歉。”奇犽声音有些低,不仔细听都有些听不清。
“我没有放在心上。”卫以惜垂眸,缓缓走过去,把躺在地上的少女抱起,然后平放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奇犽看着他把外衣解了下来,轻轻盖在女孩的身上。
“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小杰。”他不想让小杰知道,自己曾经想要杀了这个女孩,让小杰想要帮她的努力付诸东流。
卫以惜轻应了一声。
“谢谢。”奇犽郑重的道了谢。
之后两人再无其他语言。
似乎像是陌生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奇犽觉得甚至比陌生人更加难以开口,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
“我……我先去看看小杰。”奇犽挠挠头道。
卫以惜恩了一声,听着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一段时间后,长椅上的少女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坐起身,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肚子,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影,自嘲一笑,“如你所愿,我甚至没有手刃杀父仇人的能力,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卫以惜望着飞艇外面浮过的云,被夕阳的光色染红,像是一团团抹了蜜的棉花糖。
“我没有这种愿望。”他淡淡的回道,注意力也没往女孩身上放,依旧盯着云彩。
“可是你说让我放弃!”阿妮达似乎终于绷不住她的情绪,大声斥责。
“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少女捂住头,蜷缩在长椅上,模样痛苦,“嘴上说着让我放弃,让我知道与成功的差距,可是当我真的想要放弃,又像是觉得我像是堕落似的,用不满的眼神看着我!”
少女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涌落。
…
“母亲,我们出去走走吧。”她看着窝在房间里哭泣的母亲,母亲的脸颊消瘦,有些瘦脱了相。
以前那么爱逛街,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人自从父亲死了以后整日埋面哭泣,再也没出过家门。
“我不想去。”母亲抽泣着说。
“那整天憋在家里也不好,我给您买点衣服吧,您跟我去挑一挑。”少女柔声道,生怕刺激到心灵脆弱的母亲。
“那个人都死了,我穿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尖锐的话语仿佛银针,刺在彼此的身上。
沉默了片刻,母亲失声痛哭,“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么不幸,为什么…”
阿妮达沉默了许久,像是僵硬的石像,站在床边听着母亲的自怨自艾。
“母亲,我想复仇。”
女人猛的抬起头,像是听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阿妮达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杀了父亲的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