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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悠强硬的态度吓了落合馆长一跳，老人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想要反驳的话语便又尽数消失。
他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看穿了自己的手法，但现在他明白自己错了。
这个年轻人甚至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沉默了一会儿，落合馆长深吸一口气。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太做作了。”八重悠说得很直接，“而且你没有那种格局。”
落合馆长给出的三个理由，总结下来就是：真中老板十恶不赦，我，落合馆长要化为光明的骑士，指引人们正确的道路。
很神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异世界邪教徒。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存在为了大义舍弃个人利益的人，但这些人中绝对不包括落合。看似大义的说辞不过是自私理由的掩饰，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要扯上一堆大义一堆大道理，这种行为是八重悠一直很厌恶的。
复仇就是复仇、嫌别人挡道就是嫌别人挡道、看人不爽就是看人不爽，没有必要为自己杀人找那么高大上的理由。
杀人利己的事情，那叫自私。杀人利己还要立上一尊贞烈坊，那叫伪君子。
当然了，落合馆长既没有舍身取义那么高洁，也没有伪君子颠倒黑白那么低贱。
他只是一个……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普通人罢了。
“落合馆长，没有必要做那种没有意义的掩饰。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坏事，虽然不耻，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能做到馆长这个位置，做事总得有些担当吧？”
落合馆长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八重悠双耳微动，江户川柯南小脚丫的快速移动声传来，应该是已经发现了监控中一开始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准备回到地狱展厅确定猜测。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八重悠叹了口气，没有再给落合犹豫的时间。
“落合馆长，你在这间美术馆工作了多少年？”
“你果然知道了……”
落合闻言，神色一黯，但同样也是觉得一阵轻松。
露出一抹苦笑，落合看着眼前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青年。
“就不能给我这个老人家一点面子吗？”
八重悠没有回答，他对于老人的杀人理由其实并不在意。但是如果连杀人理由都说不出口，再想从他口中套出药物相关信息就更加困难。
毕竟，这个老人并不是傻子，相反很聪明。他很清楚那种药物的可怕。
落合馆长并不知道八重悠的心中所想，再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心声。
是的，直到刚才，他才终于愿意说出内心的想法。
“我呀，从大学毕业后，就跟着上一代馆长后面在美术馆进行管理工作了。”
“那时候的美术馆才刚建立，加上战争，并没有什么人来游览。
但是前馆长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一直努力经营，这所美术馆一定会成为东京一颗不可或缺的明珠。
我是学习美术出身的，也因此对于美术有着被常人所误解的执着。我被前馆长的宣言所感染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我的一生都要献给这家美术馆。
这所美术馆，就是我的一切。”
“那场震惊世界的战争，我们失败了。东京被美国的飞机轰炸，但是美术馆却奇迹般的只是被破坏了一点建筑，内部的美术品全都完好无损。
只是可惜，前馆长没能熬过那个到处布满火焰的晚上。”
“战争结束了，但同样百废待兴的国家并不允许人们花费过多的精力在美术上。
国家需要重建，艺术的繁荣终究必须依附在社会的高速发展上。而那一段岁月也成为了美术馆最难熬的岁月。没有人愿意再来美术馆，甚至没有人愿意接手美术馆，毕竟那时候就连黑市都变得混乱不堪。够一个月吃的基础粮食能换半个美术馆的藏品，没有人愿意正眼看它。
好在，我终于找到一位热爱美术的，从国外归来的老先生。也就是真中老板之前的，美术馆的主人的先辈，他表示愿意援助美术馆，但是我必须在三个月内让美术馆重新焕发生机。”
“在当时的那个时代，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做工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去美术馆呢？但是我完成了这个任务，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
落合馆长的眼中流露出骄傲的神情，这等于是白手起家拉赞助，而且还成功了。
“之后的美术馆，经历了各种沉浮，无论是当年东京扩建时的规划，还是前几年的金融危机，美术馆都挺了过来。
可谁想到美术馆挺了过来，那位老先生的家族却没有挺过来。
他们最终决定卖掉美术馆，卖给了真中那个小人！”
落合的表情变得复杂，有不甘，有落寞，还有着深深的愤怒。
“那个不懂艺术的市井商人，竟然想将这有着五十年历史的美术馆变成一家饭店？甚至还准备卖掉所有美术品？”
“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做！”情绪变得激动的落合一拳砸在墙壁上，“这凝聚了我一生心血的美术馆怎么能允许他这么轻易毁掉！那么多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难道还怕这一次！”
八重悠挑挑眉，这话说的，难不成还准备把我给灭口不成。
但显然落合馆长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只是发泄着这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情绪。
这样一位将美术馆看做是自己一生写照的老人，他内心的痛苦一直无处诉说。
今天，因为八重悠的鼓动，这位老人终于说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50年，整整50年！我的青春、我的财富，我的一切都献给了这间美术馆，这间美术馆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如今，那个混蛋竟然想要毁掉这间美术馆，毁掉我的一生，我能允许吗！”
最后的话语几乎从老人的口中吼出，。
不知何时，老人已经两眼泪花，这个坚强到可以毫不留情执行穿喉之刑分老人，终于露出了自己最崩溃的一面。
老人的心态八重悠能够理解。其实就和历史中将人生献给某一领域研究的人一样，因为暮年得出的结论与自己穷极一生坚持的理论相悖，而选择了却自己的生命。
或许对于整天混日子的人来说，这种行为难以理解。但如果曾经辛苦做出的成果被轻易毁掉的人，恐怕就很容易代入。
这个美术馆，是落合馆长一生的写照，也是落合馆长一生价值的体现。
是这个老人，曾经活过的证明。
否定这间美术馆，就是否定落合馆长曾经活过的事实。
“我要证明我们曾经活过！”
脑海中猛地响起一个少年略显倔强的宣言。
为了证明自己曾经活过，为了保护自己活过的证明，再疯狂又何妨！
见鬼，这都是些什么蛇精病？
为什么我甚至觉得有点燃？
记忆中，纤瘦少年的身影与眼前的落合馆长重合，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家伙，竟然在涉及“活着”这个话题的时候给我一种高度相似感。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
真当自己是荆棘鸟吗？生命的最后最疯狂最璀璨？
八重悠将脑海中的各种思绪摇出，看了看逐渐恢复平静的老人，叹了口气。
真见鬼，我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种人。
无论是9号，还是眼前的落合馆长。
“落合馆长，愿意和我做比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