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沈寒的帮助下化身为白鸟出门的时候,外面日头正盛。
从马车下来后,他打开了黑色油纸伞,另一只手拎着鸟笼,并小心地将其挡在伞下,缓缓地走进了深巷。
比之昨日,她的元气已然恢复了大半,许是因着归家心切的缘故,此时更是精神抖擞。
离花铺越近,她便越是迫切,又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虽已是深秋时节,但巷子里仍是花香四溢,自是因着花铺的缘故,但如此淡雅悠然的深巷中,却传来了一个妇人喋喋不休的声音:“这都许久不见容哥儿了,他怎么也不回来看看……你家大黄呢,也好几日没瞧见它出门了呢……”
这是孙二姨的声音,虽然并未听到有人回答,但裴容知道她这是在与姐姐说话,她那原本令人深觉聒噪的大嗓门此时却听起来亲切而令人安心。
很快,她便看见了正在花铺门口摸索着给盆栽浇水的裴素,还有在一旁看似搭手帮忙其实是来闲聊的孙二姨。
她登时放了心。
看来这次晋安城的不太平并未影响到花铺,而且那个极有可能出现在凡间的东灵龙王也并未现身纠缠她。
眼尖的孙二姨很快便看见了沈寒,连忙放下原本拿在手中装模作样的水壶,笑盈盈地迎了过去:“客官可是来买包子的?”
但她很快便发现他并未在她的早点铺前停顿,虽然并未掩藏脸上的不悦与失望,可还是转脸对裴素提醒道“裴姑娘,来客人了,买花的,是位公子。”
言罢,也不等裴素准备妥当,她便又转过了身,换上了一副热情好客的笑容:“客官要买什么花?”
虽然她语气客气而和善,可却发现来客并不瞧她一眼,而是直接对刚刚直起身子的裴素道:“姑娘,请问这里是否有清净的地方能说两句话?”
这话显然是嫌弃自己多余,孙二姨也是个知趣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散去,拉了脸毫不客气地将裴素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位客官究竟是来买花的还是来采花的?”
“采花?”被她挡住了目光的沈寒终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何意?”
“哟,还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冷哼了一声后,孙二姨不屑地瞟着他道,“每日贪图我家姑娘美色的可不止你一个,像你这种浪荡公子哥儿,一开口老娘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实话告诉你,有老娘在,你休想得逞……”
“孙二姨,”在她身后的裴素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是大司门的人。”
“管他什么大司……”蓦地反应了过来,孙二姨原本气势汹汹的语气陡然虚落至了谷底,脸上唯剩讶异与忐忑,“呀,原来是大司门,那个,裴姑娘啊,我,我铺子上还有点活计,就先走了啊,你先,先忙着……”
吞吞吐吐了几句后,孙二姨再也不敢瞧他一眼,慌忙逃了。
只是,她人虽然走了,可好管闲事的本性还是逼着她的余光不住地往花铺瞥去。
裴容瞧着不禁觉得好笑又感动,她以往倒是没发觉孙二姨竟也会如此维护自己的姐姐。
等孙二姨回了她的铺子后,四下立刻清净了许多,沈寒饶有兴致地看着双目空洞的裴素,问道:“裴姑娘如何认得在下?”
“上次客人出事时,我听到过阁下的声音。”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担忧来,裴素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您便是大司门的沈门主,对吗?阿容她如何了?”
“正如我之前派人来告知的一般,他无碍,过两天便能回来了。”沈寒看了一眼花铺深处,问道,“在下有一事需告知姑娘,不知里面是否方便?”
愣了一怔后,刚刚放了心的裴素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进内院,虽并不抗拒,但也未曾同意,只淡然道:“倒也不必,这里是一样的。”
此时,笼子里的裴容也想进去,因着她发现一向总是趴在门口与姐姐几乎形影不离的大黄竟不见了踪影。
但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沈寒竟主动提及了她正有些担心的大黄:“姑娘的大黄狗可是在里面休养?”
裴容心下一惊,既不知他为何也关心大黄,更不明白他所言的“休养”是何意。
更让她困惑的是,裴素竟轻轻点了点头:“它无大碍,只是也需静养。”
言下之意,这便是不请他进去的原因。
听到姐姐的肯定,她心里更是着急,忍不住“啾啾”地叫了两声。
正在她焦急地在笼子里刚跳了两下时,有两根手指突然探进了笼子,并轻轻抚了抚她的鸟头,动作温柔,大有安抚之意。
“阁下可是带了鸟儿?”听到鸟鸣,裴素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叫声很好听。”
见里面的鸟儿已经安静下来,沈寒缓缓收回了手指,认同地附和道:“长得也好看。”
虽然知道他夸的本就是他在笔下的白鸟,但裴容却还是不由心下一动。
裴素轻轻一笑,语气柔和道:“若是阁下想说什么,这里便方便。”
除了不远处的早点铺子外,四下的确很安静,虽然在早点铺子后假装忙碌的孙二姨时不时留意着这里的动静,但沈寒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便腾出一只手来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用帕子包好的东西,递给了她:“这是东灵的东西,他近日可能就在京城,还请姑娘小心将其收好了。”
蓦地听到他提及东灵,裴素神色一惊,但眸底的无措很快便被掩了下去,伸手接过了帕子。
等她摸索到了里面的簪子,更是讶异:“这是我送给阿容的,可是,这是我从凡间的一个铺子买来的啊,怎会是……”
她的话并未说完,但看起来显然对这簪子是东灵之物并不知情。
沈寒看着她,稍一沉吟后,问她道:“那姑娘可还记得是从哪里买来的?”
裴素深思片刻,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不过那时我与阿容刚来凡间,还未到京城。”
裴容也记得,当时姐姐将簪子送给她的时候,只说是在路上买的,似乎也没提起哪家铺子。
“无妨,”深深地看了裴素一眼后,沈寒并未再多言,只道,“我听令弟说你们姐弟二人曾与东灵有过一段过往,若是日后需要帮忙,姑娘无须客气,去大司门找我便可。”
裴素道了谢,不紧不慢地将簪子重新收了起来,知道他即将离开,便道:“这几日阿容便有劳沈门主照顾了,多谢。”
沈寒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但相比来时,他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