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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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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迟天漠放下手,忽然好奇地问,“姐夫,你是哪里人?”

    “啊?”梁冠斌有点猝不及防,不清楚他的意图,只得端详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答,“我家是西北的,只是个小县城,”他不太自在,扯起一点笑,“你未必听过。”

    “西北?我大学有西北的同学。”迟天漠却是很有兴趣,他在这儿无聊得发霉,张嘴闭嘴又都是英文,现在能有个说中文又同是大陆来的人陪他说话,他都巴望梁冠斌不要急着走。“说说看,说不定我真知道。”

    梁冠斌,是怀着愧疚来的。迟天漠这么热情,不禁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就有点不好却情,支支吾吾地还是说了。

    迟天漠果然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他还是心情愉快地说:“听说你拿全奖过来读的哈佛?太牛了!难怪能娶到我姐姐!”

    梁冠斌脸色虽然不算好,但还是勉力扯起嘴角笑了笑,认真地点了个头:“对,我是挺走运的。”

    迟天漠终于后知后觉地跟着惶恐起来:“啊,我不是,真对不住,姐夫,我不是故意提--”

    梁冠斌抬起头,摇了摇,惨然笑笑:“没关系。你姐姐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嗯。”迟天漠也不知该怎么表示好,只能努力表露遗憾,“我、我很难过,你也、你也……”

    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知说个样的什么安慰词才好。说“不要太难过”,似乎太没有同理心,况且那还是他姐姐;说“你看开一点”听着就更傻气。

    最后,他拖拖沓沓地说了句:“你多保重。”

    没想到梁冠斌似乎就被这话感动了,竟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点头说:“谢谢你,天漠。没想到这个家只有你,只有你知道我们是真感情。”

    “啊?”迟天漠有点糊涂,“我们?”

    梁冠斌连忙解释:“我和你姐姐。”

    “嗯?有人说你们不是真感情?怎么可能?你们感情那么好!”迟天漠数着,“不是吗?上次爸爸生日会上,我就看着你们形影不离的。姐姐动不动就挽着你,不然就是手牵手。你们结婚很多年了吧?”

    “嗯,十多年了。”

    “结婚十多年都还上哪儿总牵着手,这还不叫真感情?谁说的这话?眼睛瞎吗?”说着说着,他又激动起来了。

    他多羡慕他们这对啊。生日会上不小心瞥到他们在跟人说话,下边也牵着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阵。边看就便在幻想如果是他和梁教授……啊,如果梁教授能叫他追到,他也一定要上哪儿都牵着他的手。

    谁知,他越这样表示,梁冠斌竟也越跟着激动,低着头,眼泪禁不住地噼里啪啦掉下来。

    “谢谢你,天漠,谢谢你。”他呜咽,“我没想到,这个家只有你才是最善良的。”他在呜咽里悉悉索索地低语,“对不起,我真对不起你,把你害成这样……”

    “你是个这么好的孩子……我太不是人了……”

    “我真是很后悔,我做了大错事,所以才会害得天沅也……”

    他簌簌地在哭声里诉说着,可是他声音本来就低,哭声和低语混成了一团,迟天漠根本就没听清。只是见他突然触到了哪个开关,一下哭成这样,顿时慌了手脚。

    “姐夫,姐夫,哎,你别哭呀。哎呀!”

    迟天漠对他伸出手,他低着头也看不见,迟天漠就挣扎着想起来,结果脑袋刚离开枕头,就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只好马上又倒了回去。

    “姐夫,姐夫!……唉,行行行,你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迟天漠放弃了,叹了声气,撇撇嘴,很无奈,嘀咕了两声,望望天花板,又觉得梁冠斌怪可怜的。都是过四十的人了,提起姐姐还哭成这样,这还不叫情真意切?听得他也鼻酸眼涩,触景生情。

    只是没想到,梁冠斌低头哭了一阵,忽然又站了起来,深深地对迟天漠鞠了一躬。

    “是我不该那么做。我对不起你,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直起身,他抹着泪,没脸再看迟天漠,便那么转身,像来时一样,突兀地来,又突兀地走了。

    所以他没看到迟天漠躺在床上,瞪着他,震惊的脸孔。

    他的前半句弓在下面,迟天漠还是没听清,但直起身时说的那两句“都是报应”,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简直就像道惊雷,在他脑门上夸嚓来了一刀,迟天漠被劈了个七窍生烟。

    他脑袋里嗡嗡地响,“报应”两个字回旋镖似的在里面翻滚、奔撞、哒哒哒地撞着他的脑门,生疼。

    他确实不知道梁冠斌刚才都哭了什么,但依稀也能听出像是忏悔。也许他无意中勾起了梁冠斌的伤心事,应该是私密的隐情,所以他自然不得而知。

    但是“报应”,报应!

    梁冠斌说的必然不是他。但他又自觉就是!

    迟天漠这几天常常想着梁袈言,可是此时再想到,只是浑身冒汗,瑟缩颤抖。他睁着大眼睛,天花板上旋转的画面全是自己干过的那件龌蹉的勾当!

    报应!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缩在这个只有“自己”的狭小空间里,他紧咬牙关,呼呼急喘,眼眶发热,颤抖的唇齿间挤出声惶惶的低泣。忽然梁冠斌刚才的忏悔都化成了自己的。

    良心这个东西,就像心里头住的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世间一切规则的化身,专司度量你的行为。当你做了好事,他表扬你,你惬意,也沾沾自喜,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静的、稳的、有气概的,对着谁都不怵,敢把声音放出来,敢和所有不合理相对抗。有他给你撑起那根主心骨,你做什么都理直气壮。可是,如果做的是坏事,那前面的一切都将反着来。

    他就像你小学班上最讨厌的那个纪律委员,大事小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他监督你,管着你,督促你,让你不能肆意妄为,更别提为非作歹。因为他太烦人,所以有些人干脆就把他扔了。也不管扔到了哪里。所以当想找回来,就发现比扔出去时更不容易。缺少了管教的行为,自然大多数都是舒服的。因为不舒服全在别人那里。

    可是大部分人虽然备受他的谴责,但还没有扔。于是梁冠斌良心的忏悔,无意间也唤醒了迟天漠的良心。

    当迟天漠意识到他现在脑袋开了瓢,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吃不下睡不香,活得像半个死人,全是有因有果的报应时,他的一切怨气都突如其来地平息了。

    甚至,他都能为警察找不到那个人有了自己的解释:那个人说不定本来就不存在这个世上,是为了惩罚他才会出现,不然怎么解释他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这么一想,他的气愤变为了接受。

    甚至,他还以此类推到第一次遇劫。那一定也是老天想要对他进行惩罚。不管遇劫还是别的,他注定要遇到某个麻烦,某个灾难,某个……杀手。

    对于潜在的,还未到来的危险,他越发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出于惩罚,它们终将会到来。但另一方面,他又奇异地变得坦然接受了这就是惩罚,就是他该受的。他会全力去躲。但如果躲不过,他也愿意认命,别无怨言。

    施光寒从杜宾出来,正好午饭时间,他就就近,照旧去了杜宾旁边的那家快餐店。

    “海姆利希。”

    进门刚坐下,就听到有人叫他。

    他抬头循声望去:“迈克?”

    梁冠斌还是和以前一样,躲在角落吃午餐。现在则向他招着手。

    施光寒起身把位子换到他那桌。

    “你来杜宾收拾东西?”施光寒注意到他面前的餐盘,不是三明治,是盘沙拉。

    “对。”梁冠斌对他笑笑,“你吃什么?我请客。”

    施光寒也弯起嘴角:“那敢情好,谢谢。”

    女侍应过来给他点了餐,等她走后,施光寒还是瞧瞧他那盘沙拉:“你现在状态不错,看起来胃口挺好。”

    “怎么讲?”

    “吃完腌肉三明治套餐,还能再来个沙拉套餐。”

    “我没吃三明治。”梁冠斌依然淡然笑着,“天沅说得对,为了我的高血压高血脂,应该多吃蔬菜水果。”

    “准备严格遵循营养师配餐了?”

    梁冠斌晃了晃脑袋:“老婆说的都是对的。”

    施光寒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但你现在看起来确实不错。心情好一点了?”

    “谈不上好不好。只是从不能接受,到开始愿意接受有这样一件事情发生了罢了。”

    “嗯,”施光寒深表理解地点了个头,“没事,慢慢来,交给时间。”

    梁冠斌用叉子慢慢叉着那些菜叶,嘴角的微笑始终平静:“我也这么想。虽然有时候还是总觉得……”他深吸了口气,“你知道,一个一直在你身边十几年的人突然消失了,你不会感觉到她的消失。你会认为她还在。就在某个地方。你在客厅她就在厨房,你在书房她就在卧室,而你在卧室时,”他望着菜叶笑笑,“她就在客厅,不然,就是上班去了。”

    施光寒望着他:“你有没有考虑过休个假?出去旅游散散心?”

    “不用了。我还行。”梁冠斌又笑笑,“幸好我们没有孩子,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怎么照顾他们--那阵子我确实挺糟糕的。当时我就在想,幸好我们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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