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但当然，不是完全的接替。暂时还不是。
毕竟以迟天沅在SWH耕耘的时间，她的身份、她的资历、她的工作范围及深度，乃至她在公司内外广泛的人脉——以此种种来说，暂时还不可能找出完全替代得了她的人。
迟天泆只是她手头正在进行的一个重要项目的接任者。即便如此，也足以引起公司震动，促使一大批人对他纷纷转变态度，笑脸相迎了。
而他能这么轻易取得这个资格，或许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倍感意外。
迟天沅葬礼后，公司就由谁来接替迟天沅的位置召开过一次特别会议，他依旧按序坐在一堆高层下面，毫不起眼，长期以来几乎都处于迟国堃视线的盲区。
会议的气氛看似和平时没有两样，但缺了以往积极强势的迟天沅的声音，多少是不同了，显出些微的冷淡。
尤其是迟国堃听了几个提名人选，都沉默以对，面上照旧沟浅壑深，并没有要舒展开的样子，于是所有人就都渐渐息了声。
“就这几个人了？”迟国堃掀菜皮似的掀着面前的那几张备选人资料，声音沉得像块铁，乓乓压上了诸人的心。
迟天沛是二把手，这种时候他对这个“铁压”感受最深，尤其现在老头子的继承人人选迟迟未定，导致他在迟国堃面前就越发战战兢兢。
其实他还没反应过来，迟国堃之所以对那些候选人不满，并不是针对那些人，乃是针对他。
这些人都是他或和他一向交好的高层提交上来的，先且不论能力，单就说迟天沅的位置那么重要，迟国堃怎么可能还会让他的人占上？
“董事长，不然这样，”毫无头绪的迟天沛在这种万籁俱寂的状况下，再满头汗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暂时不着急找人接替天沅的职位，我们可以先把她手头的工作进行拆分，按照轻重缓急分给不同的人接手。她手上的一些项目不少都面临三轮谈判和最终签约的关键时期，等这些事都顺利通过了，您再慢慢考察适合的人选。这样行吗？”
迟国堃沉吟片刻，终于微颔首：“可以。”
下面的人和迟天沛顿时感觉心头一松，一道喘了个大气。
“那么……”迟天沛转头看看其他人，很快在席末找到迟天沅的总裁助理，“桑德拉。”
桑德拉连忙把一些原本在进行的工作内容挑重要的报告了。
迟国堃听完，没再说什么，只依旧沉声问：“各项负责的人选有没有？”
迟天沛的呼吸又一滞，望着他的桌面几乎脱口而出“你面前的那些不都可以吗？”，但终究是没敢。过了一会儿才谨慎地说：
“我待会儿和他们研究一下，迟一点把名单交给您？”
迟国堃又是无可无不可地没有答，只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座下：
“在座都是SWH的精英，这次事发突然，珍妮弗职权内的部分我一向过问得不多，对参与了她的项目的公司同仁也不是十分了解，对目前突然出现的负责人职位空缺，想听听有没有人现在就能举荐或者自荐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了，就是可以不必通过迟天沛等一道高管的推荐，自认有能力的，或是有勇气的，现在就能直接对他面陈。
迟天沛一听，脸上虽然在尽力控制，但神色间已有些挂不住。到这份上，他如果还听不出迟国堃的本意就是不想要他插手的话，那这么多年也算白混了。
除了他，其他人也都没想到迟国堃这次会这么一反常规，猝不及防之下，一时间比刚才还悄无声息。但很快就纷纷有人举手起身，激动地自荐家门。
能参加这次会议的确实都是公司里的骨干，至少都在中层以上。站出来的有负责对接项目的市场部经理，有全程跟过其中某个项目的策划总监，有直接就是迟天沅副手的博得利副总裁，当然也有本来就在迟天沛提名名单里的人。
迟国堃这时一改严厉，态度和缓了不少，听的多，偶尔问两句，听完回答或点头，或没有任何表示，反正他的秘书自会把这些人和他的评价记下来。
这时，迟国堃看到和他隔了好几个人的一个一直没出声的角落里，有只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天泆？”
虽然迟天泆总是缩在别人身旁，一个会下来常常全程默不作声充当透明人，但迟国堃当然知道他坐在那里。只是见他也举了手，颇有些意外。
迟国堃一点名，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一下齐刷刷也看向他。
他忽然被众人注目，好像顿时就有些怯场了，但他还是手肘撑在桌面，身体努力向前，尽量让迟国堃看清自己：
“董、董事长……我，呃，姐姐有个项目我也从开始就参与了，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的工作……但是呃，我、我对它还是很熟悉的。我做过很多关于它的研究，也也接触过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所以，我，呃，可不可以让我做、做一次项目负责人？我我有信心做好。”他怯生生地说完，似乎还紧张到出了一脑门汗，手不经意地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眼光下意识朝迟天沛看了一眼，又迅速地调开，急忙对着迟国堃笑了一下，完全是诚惶诚恐。
迟国堃看着他那个惶恐不安的眼神，心里升起了不快。敢情原来迟天沛一直压着他，让他连在他面前自荐也得先看迟天沛的脸色？
迟天沛听他说着说着，就被突然看了一眼，也有些意外，意外完了还纳闷，但转念一想，又很快明白了，觉得大概是在向他求助，指望他给说两句好话。
他于是深吸一口气，扭脸向迟国堃：“爸——”
不料迟国堃放在桌面上的手竖起了一根手指，阻止了他。
然后，他便看着迟国堃威严但放缓了语调，问：“你说的是哪个项目？”
“KMD的收购项目。”
“KMD？”迟国堃眉头略皱，转脸看了眼秘书，又看向桑德拉，“刚才有提过这个项目吗？”
“董事长！”迟天沛连忙抢出来截住，“这是个还不成熟的项目，甚至只是个构想，根本还没落到去研究的层面。”
“那天泆为什么会说起这个项目？”迟国堃望向他的眉沟更深了。
他怎么知道？！迟天沛自己也很想问啊！
他有些生气地转向迟天泆：“这个项目立项了？”
迟天泆就像被他们的连串反应吓着了一样，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低声说：
“是姐姐交代给我，让我好好调查相关资料。我查资料，又做了调研，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就觉得很可行，资料都准备得很充足了，报告我也已经交过去给她。我不知道……对不起，大哥，我以为是桑德拉漏了……”他突然抬起头，像明白了过来，“啊，是我误会了，对不起，董事长——”
“怎么回事？”迟国堃打断他，问迟天沛。
迟天沛被迟天泆这么一说，有理有据的，也懵了，迟国堃的口气像质问，他来不及多想，只好说：
“这件事我只是听天沅提起过一次，当时我觉得我们不是科技型企业，去收购IT公司，不熟悉环境，就很容易亏——所以我当时就劝她放弃这个念头。爸你知道，天沅做投资有时候有点随心所欲，就很像去逛街，见了，觉着好，就都想要。我提醒过她不能太感情用事。”
他那个“亏”字后面的话没敢说完。因为迟国堃四年前就因为看好国内的芯片市场，投过一家芯片公司，还是规模很大的巨头，结果那公司把钱都花完了也并没有研究出什么成果来，现在已经在申请破产。
为这事他们一度起过不小的争执，迟天沛怕又引起迟国堃的不快，不敢多说，但又怕他再被勾起对IT公司兴趣的苗头，也不得不赶紧站出来阻止。
其实他只是想不当一回事地赶紧把这事带开，本意并不是要贬低迟天沅。毕竟他们兄妹俩一向很亲，他这么说也不会惹来非议。所以他把这事说得像迟天沅的一时兴起，越轻描淡写越好。
但他不这么急躁还好，一急，语气里那些潜藏的意图反而昭然若揭了。
迟国堃沉吟了一会儿，没有搭理他，而是对迟天泆说：
“你会后到我办公室来，带上你的那份报告和那些研究资料。”
迟天泆大喜过望，一劲地点头。
迟天沛的表情再次僵在那里，咬了咬后槽牙，没有再出声。
之后迟天泆抱着一堆资料进了迟国堃办公室，等他照旧抱着那堆文件夹出来，他已经是博得利最新立项的“收购KMD”项目的负责人了。
这件事在SWH造成的影响不啻于一次小型地震。许多人就像如梦初醒一样突然意识到，原来老板并不讨厌迟天泆呀！
别管是怎么来的，自己儿子毕竟是自己儿子，老板从他回家就把他撂在一边，一晃四年多，这算是考察呢，算是磨练呢？
还是算突然没了迟天沅，让他来补位呢？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迟三少，迟来的，似乎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