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一边仓皇道歉,一边赶紧清理现场。
“没事吧,大哥?”
迟天泆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抓过餐巾纸,忙着帮他拍扫溅上身的酒滴。
“你还骂人家?你自己是怎么回事?四十几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糙糙。”
迟国堃皱着眉用粤语说,碍于有客人在旁,压着音量。
迟天沛自己接过佣人递来的餐巾草草清理完,最终整理了表情,转头低声道歉:
“对不起,阿爸,金斯特先生,是我太不小心。”
金斯特哈哈笑着,不当回事:
“小事,泰特,用不着道歉。”
说着又对迟国堃说:
“别对孩子们太严厉了,迟先生,你的孩子可比我那些只会花钱的败家子强得多。年轻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当心就行。”
别有深意地笑看迟天沛,他然后手撑桌面慢慢站起来:
“帕尔!”金斯特用洪亮的声量叫范·梅丽尔,像是怕她听不到一样,“你今晚喝得似乎有点过了头。来,陪我出去走走,多么美的夜晚,多么美的音乐,别浪费了。”
范·梅丽尔咯咯咯地笑起来,显得十分顺从地也站起了身,走到金斯特身旁,扶住他的同时轻轻挽上他的手臂。
“走吧,老头儿。”她露出了温婉体贴的一面,“只一会儿,现在外面有些凉了。”
金斯特拍拍臂弯里她的手背,向迟国堃颔首道了晚安,两个人缓缓穿过雕花门走进乐声与人声交织的花园里。
迟国堃等人走远了,才扭头看向迟天沛,目光严厉:
“跟我进来!”
迟天沛一声不敢吭,老老实实低头跟上。没一会儿迟国堃又突地顿下脚步,回头扫了眼,沉声说:
“你的律师呢?叫上他。”
迟天沛一怔,上前低声说:
“阿爸,他只是公司的法律顾问不知道这事。”
迟国堃阴鹜地瞥向他:
“之前不知道现在还能不知道?你当人家傻的?况且你瞒谁还敢瞒律师?做事用点脑子!说不定以后就要靠人家救命的!”
迟天沛无可奈何,只好回头找到施光寒:
“海姆利希,你也来。”
眼看连施光寒都能跟进去了,迟天泆有点着急,鼓起勇气叫了声:
“阿爸,那我——”
迟国堃扭头冷脸瞧他:
“去外面招呼客人。有哪家请客主人会集体消失,只把客人撂那儿的?”
看迟天泆还是蒙查查像是这任务更不知道该怎么执行的样子,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以后要想得到,学着做,别总站在旁边只会看。你是这家的一份子不是我请来的实习生!”
迟天泆怔怔地也挨了顿骂,只好赶紧乖乖点头。迟国堃瞧他三分茫然七分失落地垂下眼睛,想想,又稍缓神色:
“这是你大哥一个人的事,所以我只找他。将来你如果也有事,我也一样是这么处理。去吧。”
在与花园完全相反的方向,一楼靠近走廊顶端,有间近似于办公室的房间。
迟国堃带他们进来,自己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同时吩咐施光寒:
“关好门。”
施光寒依言推上门,落了锁。两扇雕花木门厚而沉,关闭时严丝合缝,连烟恐怕都散不出去。
房间里四壁包着意大利真皮,窗边落着两重厚实的金丝绒幕帘。
迟国堃照旧用阴沉的眼神看着迟天沛在他办公桌前低头束手站定。
“说吧。”他丢出两个轻飘飘的字,连嘴唇都只掀开了条细细的缝。
但已经让迟天沛低垂着头,额角冒汗,嘴巴张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我、我也是无意中被人拉的,阿爸——没有经常去……”
“我是问这个?”
“……我……”
迟天沛讷讷地,还是半晌蹦不出句整话。
迟国堃换上英语:
“施朗恩,你探了范·梅丽尔一晚上的口风,来说说看,听出什么了?”
施光寒沉吟片刻,拣着答:
“她整个晚餐都在旁敲侧击,显然就是想要泰特心神不宁。”
“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之前向泰特提出过什么要求。”施光寒看着迟天沛,迟疑地说,“可能,与周小姐的离婚诉求有关。”
“这么说她是代表周文萱跟你谈判来了?”
迟国堃睨向迟天沛。
迟天沛显然非常不想谈这件事,尤其是对迟国堃,但到了现在,由不得他。
他点了个头:
“有这个意思。”
“有?”迟国堃一拍桌面,“搞半天你连人家确切的意图都还没搞清楚?!人家都杀到面前了啊大佬!”
“她只说想要采访我——我们!”
迟天沛一下提了音量,胸口急剧起伏,但一接上迟国堃冷硬的目光,气又立刻弱了,低声说:
“她目前只说了这个,要在创刊号放我和文萱的采访。”
“你联系过了你老婆了吗?”
“还没来得及。……晚点、等下就去。”
“你们闹离婚跟这件事有关吗?”
迟天沛讷讷地不出声。
迟国堃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又拍桌面:
“我问你,有没有关?!”
迟天沛羞惭地点了两下头:
“有阵子我去得稍微频繁……她可能觉察到不对就……找了私家侦探查我……”
迟国堃盯着他,发出声冷飕飕的哼笑:
“私家侦探?”
“她以为我有外遇……”
迟国堃没好气又不耐烦地转开了眼睛,结果正好转到施光寒的方向。
于是他发现施光寒还是那个样子,和在小会客室里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像,姿态闲适眼神平静神色泰然,总之似乎呈现着一种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状态,换句话说,也丝毫看不出受到房间里高压气氛的影响。要说唯一的反应,大概就是欲言又止的嘴角,显然对迟天沛此时还忙于辩解也不敢苟同。
说实话,迟国堃并不反感他的这种静默。从小会议室的那次相处,施光寒留给他一种这人有能力,但并不急于自我表现的印象。而在这不急于表现的背后,他对事情又已有了一套分析和判断。所以迟国堃至少看得出,施光寒是个聪明人,非常有眼力的那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