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赖蒙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倒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底泛着明显的红。
她弯下腰，接了一捧又一捧凉水，拍在脸上、眼睛上，试图让自己的脸和眼睛恢复如常，也没去理会，这样会不会弄花底妆。
过了快半分钟，赖蒙才直起腰。
镜子里的那张脸，看起来似乎好些了，却还是有隐隐的狼狈。
赖蒙又缓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出去。
她刚走出洗手间，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赖蒙缓缓走过去，喊了句，“芊芊。”
虽然用冷水洗过脸，但赖蒙哭过的痕迹并没有被完全掩盖，洗过脸后，水珠也还残留在脸颊上。
沈芊递了张纸巾过去。
“谢谢。”赖蒙接过来，用纸巾在脸上按了按，吸掉多余的水分。
做完这个动作，她本来应该去找邹悦，一起离开的，可赖蒙迟迟没有动作，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原地。
她余光看见沈芊也没走，过了几秒，赖蒙像是闲聊一般，准备道别，“那，我跟悦悦姐先走了。”
赖蒙正要离开，就听见沈芊说，“你听见了。”
言简意赅四个字，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但赖蒙瞬间就听懂了，沈芊指的是什么——
刚才邹悦说的话，赖蒙都听见了。
然而当着邹悦的面，反而是赖蒙遮掩过去，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这件事你可以当做不知道，我来处理，”沈芊抬眼，视线落在赖蒙侧脸上，“或者，你可以自己去面对。”
赖蒙虽然性格单纯，但并非小孩子。
其实这次的事情，她固然一直很相信邹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过，只不过，她不愿意去怀疑。
所以，每当这个念头冒出，就被她自己压下去了。
她自欺欺人了好久，直到今天，终于直面真相。
赖蒙双手绞着，心情复杂。
她知道的，沈芊不会不管她，她如果想要逃避，也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沈芊来处理后续的麻烦。
或者，还有另一条路——她直接面对邹悦。
她也很想，问一问邹悦……
赖蒙想了很久，才再度抬起头看着沈芊，“我想先跟她谈谈。”
沈芊点点头，“好。”
从畅音离开之后，赖蒙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的异样，但一路都很沉默。
车是邹悦开的，红绿灯的时候，她刚好有空停下来，去看副驾驶的赖蒙，“怎么一直不说话，还在担心这次的事？”
“我刚才跟沈总聊过了，毕竟你是《迷雾》的女一号，后续的事情，畅音会处理好的。”其实邹悦刚才根本没有跟沈芊聊过这个。
但她很清楚，沈芊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邹悦说完，绿灯亮起，她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开车上，所以也没太注意，还在沉默的赖蒙。
隔了几秒钟，安静的车内，赖蒙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可以跟我说一句真话吗？到这个时候，没必要再对我说谎了。”
邹悦一个走神，险些撞到横穿马路的路人，幸亏她及时刹住车。
惊魂甫定，邹悦把着方向盘的手，抓得更紧。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车开到了路边，停下之后，才转过头去看赖蒙，“你都听到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赖蒙应了一声，“从你跟芊芊承认，你见过钟邵那句开始，我就站在门外了。”
邹悦眼皮子跳了跳。
也就是说，赖蒙从最开始就听见了。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说谎。
“是，我见过钟邵。就好像你做演员有自己的目标一样，我也有我的目标。”邹悦说。
“进光轮影视？”赖蒙问。
“不是，是跟着钟邵。”
被沈芊拒绝的钟邵，却是邹悦眼里的一棵参天大树。
“所以，”赖蒙一只手掐了掐另外那只手的手心，“为了能达到你的目标，你把我卖给了钟邵，也牵连了傅钰，还有芊芊，是吗？”
邹悦想纠正她，其实钟邵的目标，始终都是沈芊，赖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但这种话讲出来，未免太伤人。
而且，钟邵确实是个“疯批”，他有时候做事不讲逻辑，全凭一时喜好，所以也说不清楚，赖蒙是不是被误伤。
再者说，作为出卖赖蒙的人，邹悦也讲不出这种话。
她皱了皱眉，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必须要进光轮影视，要成为钟邵的人，蒙蒙，你也是熬过苦日子的，那些日子我跟你一起过过，你也知道这一行，不红、没资源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邹悦并不觉得，自己的野心有任何错误。
她也不觉得，为了野心付出一些东西，是什么错，“这次的确是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我以后会弥补给你。”
赖蒙听得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用资源弥补？还是，如果我没挺过这一次，你到时候再捧我翻红？”
这些话，都是不久前，邹悦说过的。
邹悦被噎得一怔。
然后，又听见赖蒙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弥补，是不是我需要的、想要的？”
赖蒙在事业上，并非完全没有进取心的人，她当然也希望红，这个圈子很现实的，不红就连戏都没得演。
可她总以为，做人是该有底线的。
突然间，赖蒙似乎想起什么，笑了出来，“我还记得，当初刚出道，还是你跟我说，做人要有底线，你教我的，结果你现在……”
此时此刻，再想到这些话，赖蒙忽然就觉得无比讽刺。
邹悦垂下眸，其实，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讲过这话。
但她也不觉得，自己打破了什么底线。
“这次的事，我知道对你多多少少造成了伤害，但我也很清楚，你本身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黑料，你是可以翻盘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卖我，是不是，悦悦姐？”赖蒙的音量，突然拔高。
“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会弥补你。”
赖蒙看着邹悦的脸，这会儿，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缓缓说道，“没这个必要，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但你准备好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