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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〇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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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别敲了,再敲门要坏了。”林昭连忙用阳翟话大声应了,转头对秦思说,“是住在里东的李平,估计有事,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将火拨小了些,又拍拍手上的草木灰,他这才起身拉开了门:“什么事?”

    门口站了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生得又高又瘦,一见林昭,老鹰抓小鸡般,提起衣领将人捞了出去,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说:“里君要我出役,今日实在脱不开身,阿昭你先替我一回,回头送你几捧豆菽。”

    一转眼被人拎到了院门口,林昭赶紧提醒他:“门,门还没关。”

    李平不予理会,反而嘲笑他:“你那破门,我一脚就能踹开,关不关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家穷的,用得着防贼吗?走走走,先帮我出役。”

    林昭挣扎道:“不行,我阿弟还病着,吹不得风,一定要关门。”

    李平一愣,这才想起来林昭有个兄弟尚在病中,不过,病了这么久竟然……没死?愣神的功夫,林昭已挣脱了魔爪,一溜小跑回去将门拉上,顺便朝屋里比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示意他放心。

    弯月如钩,雾茫茫的光笼在雪上,映出熹微柔光。没走两步,李平忍不住问:“哎,你那兄弟……还没死啊?”

    林昭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呢?”

    李平干咳两声,“咳,一时失言,一时失言!”对于秦思,他还有点印象,当初三老繁查出面为秦思落下户籍,正是自己为对方寻的住处。只是没过多久,秦思便病了,一病几个月没死还活了,难不成这秦思真是贵人?

    “他真好了啊?”李平将信将疑。

    夜风如透骨刀,割得林昭周身生疼,他不觉蜷成了一团,边走边含糊道:“我骗你干嘛?”

    “也是。”李平若有所思的点头,又一脸热切的扭头:“你兄弟饮了谁家符水?快同我说说。”

    秦氏自制草木根。林昭差点脱口而出,好歹按捺下“宣扬科学扫除封建迷信”的冲动,他翻了个白眼,反问李平:“今天怎么大晚上的出役?”

    这一问深得李平之心,对方大发牢骚:“还不是王吉那竖子,他说城中混入乱匪,定要发役。里君三老拗不过他,只好允了。寒冬腊月,大晚上不许人睡觉,还巡什么街,怕不是想冻死我们。”

    “游徼?”林昭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回跑,“告辞告辞!”

    “哎,别走啊!”李平见拦不住他,几步上前,将人一把抄起,土匪抢劫一般扛在了肩上。

    倒伏在李平背上的林昭:“……”

    男人的脊梁微微佝偻,骨头硌得他生疼,林昭无奈,拍了拍对方的背:“快放我下来,今天这役我真不能替。”

    李平摇头。“阿昭,我家小女有疾,她阿母又在妇翁家未归,家母老迈,我得去看顾她。”

    “这个借口你上次已经用过了。”林昭毫不留情的拆穿真相。

    李平黑了脸:“这次是真的。”

    “那上次就是假的咯?”

    李平:“……”这小子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林昭叹了口气,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语重心长道:“我上次为东七户的孙君替役,被游徼撞见.他重责了孙君以幼子代役,又骂我狼狈为奸,罚了我一百钱。游徼甚不喜我,李君你也知我家中贫困,还有一弟有疾,实在经不起二次责罚。”

    徭役是每个平民必尽的义务,其频率与强度视当地长官的黑心程度酌情增减。避役通常有两种方法:一是纳免役税,少则三百多则二千;二是寻人替役,成本相对低廉。林昭由于年幼,尚不在徭役范围,毕竟征役也讲基本法——男丁十五岁以上起征。

    他距离十五岁还很遥远,却已有了相当的徭役经验。毕竟要价低,在代役市场上颇受欢迎。

    当然幼子替役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因为他出不了多少力气,最终还要分摊到别人身上。好在林昭替得多是不太要求气力的小役,他手脚勤快,又与众人打成一片,旁人知他家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混口饭吃。

    游缴王吉却不容他蒙混。

    李平一声冷哼:“他当然不喜你!他幼时跟从儒生学经,因杖杀奴婢,为师长厌恶,逐出门墙不再授其经学。王吉坏了名声,无人愿收,就此断绝了读书为吏的前程。”

    竖耳听完了游徼的黑历史,林昭一脸震惊,失声道:“幼时杖杀了奴婢?”

    “所以他不喜儒生士人!”李平咬牙切齿的道出结论,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永远抓不准要点。

    “现在我知道了啊!所以赶紧放我回去。”林昭催促道。若非李平强调,他完全联想不到自己身上,他算哪门子的儒生?难不成游缴以为识字的就是儒生?哎,都怪现代基础教育普及太好,扫盲扫得很彻底,想找个完全不认字的才比较困难。

    “别怕,有我在!”李平自信满满的打包票。

    林昭不为所动,幽幽道:“你这是想我死!”

    “……”李平郁闷不已,不得不换个策略,“阿昭,你就替我这一回,大不了……我多予你一些役钱。”

    对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试探问:“李君家中可还有粟?”

    李平一愣,立马警惕道:“阿昭你这混小子,是不是想坐地起价?最多予你两升豆菽,再多我就去寻别人了。”

    沦为廉价劳动力的林昭忍不住为自己掬了把辛酸泪。趴伏在他背上,一副好商量的语气:“李君贱些折我点粟米呗,我阿弟病了那么久,天天豆菽,怎么吃得消?”

    李平按住林昭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又想了一会,肉疼道:“行了行了,不就是粟米嘛!我贱些折你一点就是,你先替我出役,回去我就把粟米送到你家。”

    顺便看看那秦思是否真好了,再问问他用得何处符水。李平暗暗想。林昭哪知他心中还存了这等盘算,只觉解决了今晚的吃饭难题,心情大好。

    梧桐里遵循了里坊一贯的田字格局,主路一纵一横交汇于一处土筑高台,土台旁一棵老梧桐足供三人合抱,梧桐里也由此得名。台面开阔,半个篮球场大小,用火烧得平整坚实,一边梧桐树上还悬了一口铜钟,覆满积雪,边缘依稀可见铜绿斑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

    夜幕沉沉,林昭混在人群里,双手抱胸,弓腰弯背,努力让自己缩成一团,泯于众人。

    毕竟台上游缴正在慷慨激昂:“乱民四处为祸,先前在颍阴劫掠粮车,又流窜至周边乡县,如今潜入阳翟,意图作乱,我大汉子民应当奋力为国,戒备严守,擒杀贼酋,彰我等勇武之气,扬我大汉法理之威……”

    男人唾沫横飞的演讲,就差一句“消灭乱民,人人有责”的宣传口号了。

    瑟瑟寒风中,林昭的美好愿景终于落空。游缴还是发现了他,而后视线数次从林昭身上扫过,阴阴凉凉。他不得不仰头,试图冲对方露出一个乖觉无害的笑。

    他与秦思运气委实太差,没一个穿成锦衣玉食的权贵阶层,全成了社会底层的流民。好处是无父无母、无亲无长,不必担心被人察觉了异样,当成邪祟入体处理掉;坏处就是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总怕活不到下一个春天。

    “……凡是协助擒杀乱民流贼者,受三千赏。生擒贼酋者,赏百金,免一年赋。”

    游徼以一个充满诱惑的短句为今晚动员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说了这么多,唯有最后两句让不堪受冻的众人真正听了进去,林昭也不例外。他很眼馋这赏金的丰厚,然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掐灭了贪念,他这个身板……多半是送人头。

    宣讲完毕,王吉与一旁里正三老协商人手分配。里正相当于片区区长,名为李标,是李平叔父,与王吉也是姻亲。三老是古代掌管教化的官员,本意是具备三德的长者。名繁查,德高望重,众人尊称一句繁老。

    梧桐里八十多户,今晚出了六十多人,多数是青壮,间或夹杂了几个健妇和老者。五短身材的林昭站在其中格外打眼,也怪不得被游缴发现。好在他群众基础不错,旁人见了他,多是言笑。

    “阿昭来了啊?”

    “今天又是替谁?”

    “又是哪个懒汉雇了你来?”

    “莫不是又没了余粮?明日来我家借你一捧豆菽。”

    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声揶揄道:“今日不怕游徼罚你了吗?”

    “今晚王吉主役,阿昭带够钱了吗?就敢跑来替役。”

    “阿昭,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林昭很有职业道德的没有回答,只是一一回以傻笑,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脸被冻僵做不出其他表情。不过,他不答,自有旁人替他开口,一旁孙广很干脆地出卖了他的雇主。

    “阿昭今日替的是李平。”

    孙广就是那位家住东七户,被林昭连累受罚的倒霉蛋孙君。他一说,诸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阿昭你今天有人撑腰安然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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