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是个漩涡,如同地球上的黑洞,一旦步入这个可怕的漩涡,雄心壮志折戟,万千抱负沉沙。
伊莲恩清晰的记得自己曾经的夙愿。
她——至少她自认自己天纵英姿,倘若注定岁月短暂,她残存的破碎时光应花费在重塑社会秩序这个宏伟愿景上。
无论最初的目的是否出现变更,是否她从一腔热血渐变为游戏宦海,但她记得家庭生活是多么容易蹉跎有限的光阴。
就像她和弗莱娅的初遇是在雨夜盘山公路的连环车祸,这个不幸的开场奠定了她此生基调。
现在她家的状态就是车祸现场。
忽然间她极度痛恨李半月,为一己之私欲把她踢回这个黑洞。
很快,她开始用温柔而亲切地话语问候一切的始作俑者韩江雪,虽然以崇祯自比这不吉利,但她很想请韩大小姐品尝一下袁大将军的散装死法。
电视剧中对权贵家庭的描写尽善尽美,长辈千篇一律地老谋深算,小辈如出一辙地心怀鬼胎,因此两者间达成微妙的平衡与共识,平静生活表面下藏匿着波澜壮阔,但至少生活表面是安静的。
只要运气好,哪怕两届总统,就算脑袋里回荡的全是波旁王朝传统复辟执念,也不得不抓着扫把追在小孩后边——她有说风凉话的资格,因为她和弗莱娅决定使用车轮战,刚刚追在该死的两个小孩身后、直面鸡飞狗跳的人是她。
“不许打了!”弗莱娅不得不提着嗓子尖叫以提高自己声音的穿透力,一个包抄,拎着扫把一通乱打,勉强把两个破烂孩子隔开。“你们两个!”
两个回合她就被累的气喘吁吁,结果喘气的功夫,两个小孩越过她,又挠成一团。
“不是我杀的!”玛戈的长发已然半干,衣服顾不上穿但一定要和阿呆撕打,分出个胜负,“你也没多在乎你的狗,你一点都不喜欢!你喜欢你带走啊,每天都是我在给你遛狗,喂狗!”
“伊莲恩说她看见你把狗丢出去的。”阿呆用上了不知道哪个妈妈遗传的牙,每次被玛戈擒拿她就咬玛戈,一顿乱踢,“我的狗!”
火上浇油的是玛戈的小朋友。
英格丽德抄着手,依着客厅的屏风,“真精彩,”她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阴阳怪气地说,“阿姨,需要付你门票钱嘛?”
“我受够了。”弗莱娅深吸一口气,喃喃说道,“我今天不要脸了。”
她抓着扫把往外走,准备叫特勤。
“不,我还可以。”伊莲恩拦住她,抢过扫把,“你不要脸我还要面子。”
她还是有着守旧老式人物的古旧思维,比如这种丢人事,烂也得烂在家里。
阿呆和玛戈这对儿姐妹俩很奇怪,好的时候如胶似漆,不好的时候能打到赤手空拳根本拉不住的地步。
就换人这么大一会儿功夫,玛戈抓着阿呆,企图把阿呆塞进衣柜,“你给我去冷静一下!”
就在马上要合衣柜门的瞬间,别看细胳膊、细腿的,阿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尽全力死命一踹,蹬飞了衣柜门,彻底挣脱受社会规训下那单薄身躯的束缚,发挥出哺乳类动物雌性所特有的彪悍战斗力,“你去冷静一下!”
倒下来的衣柜门终止了这场混战。
因为这个倒霉柜子给了她奇袭的机会。
“停,给我停。”她用扫把将两个破孩子打开,站在她们中间,做了个收的手势,“停,立刻,马上,现在。”
“妈,你看她。”阿呆哇一声就哭了。
“你们人类不可救药!”玛戈真生气了,她这次打定主意也下定决心要离家出走,不料因没穿衣服而折戟。
她刚拉开门,就听特勤嗷一声尖叫,不得不回来找衣服。
这就给了伊莲恩机会。
“我们讲道理,来,我要给你们两个评评理。”伊莲恩把玛戈拖到卧室,“为什么要打架?怎么可以打架?”
随之而来的是最大的问题,即便她与弗莱娅可以和玛戈正常沟通,但阿呆不认这一套,阿呆扯着嗓子嚎丧。
“她欺负我,她打我。”阿呆呜呜哭,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假哭,因为很在意形象,是好莱坞式可以出现在镜头下的美人垂泪,只有眼泪没有鼻涕,而不是闹脾气时那种边哭边用袖子擦的埋汰鼻涕虫,一看就很假,可就是能哭个不停。
“多大了你还哭?”弗莱娅的表情昭示她已经开始质疑人生。
“我是孩子,你是我妈,只要你活着,不管我多大,我都是小孩!”阿呆很擅长在自己的逻辑范围内进行逻辑自洽,令旁人无可反驳。
即便用尽毕生修养来克制住自己辱骂小孩的本能,调停到半夜两个讨厌鬼莫名其妙地统一战线,开始声讨她俩,没容伊莲恩反驳,那俩暂时和好,一起摔上卧室的门不搭理她了。
“简直了。”伊莲恩只能往后一倒,瘫在床上。
她还是小声地骂了句娘。
她现在当真处于多少壮志楼台烟雨,只希望明天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两个小破孩和好如初,不要再打架了,当然最好今晚不要附赠一个激情复合、颠鸾倒凤的戏码,甚至她的大脑停止思考,不想去琢磨弗莱娅在清水之下紧划拉的爪子。
“我不要孩子!”弗莱娅躺在她旁边,过了会儿挪了挪,枕到她肚子上,沮丧且崩溃地说道,“我不想要小孩,我想把她们两个丢出去,现在,立刻,马上,扔到垃圾桶里。”
现在她们能彻底抛弃分歧与意志不协。
“都什么破玩意啊。”她也没能克制住自己,骂道。
“不要她们两个了!丢出去!给我丢出去!”弗莱娅捂住脸,在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阿黛刚刚是跟玛戈回房了么。”
她们相视无言,五分钟后双双爬起来,去敲开玛戈卧室的门,把两个破玩意拖到主卧。
内心里翻江倒海的全是千百年来的国粹,不停的后悔为什么要叫阿呆回家来住两天,但表面上还是要温柔敦厚地说,“宝贝,妈妈搂一会儿。”
阿呆是又高兴了,乖乖地贴在她身边睡觉,脑袋枕在她肩上,暖烘烘的,但伊莲恩心里还憋着一口恶气没地方出。
憋到第二天上班,想随机挑选几个幸运下属,双方视频会谈时虞司颜自爆了一个极大的雷。
豆豆果然是小豆豆,不负传闻,只做些惊天动地的小事。
从好处说,这个雷问题不大,只是膈应人,暂时弹压住了弗莱娅的蠢蠢欲动以及洛克希准备数钱的兴致勃勃——这种冲动是不正确的,因为一样东西从试验成功到实用还有一段距离,现在的所有盘算都能称之为:为之尚早;同时还让她能大致猜出来李半月手里到底有几张牌,但从坏处说,是不是存在致命的雷有待进一步挖掘与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