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我被墨鸦从被窝里掀起来。
“起床了小山雀，新到任第一天就赖床，可是会被打断腿的哦。”
见他掀我被子掀得一脸坦然，我揉了揉睡炸毛的头发，强压下把他的头摁到护城河里的冲动。
“喂，别人不知道好歹你知道，能不能偶尔稍微考虑到一下，我是个女孩诶。”
墨鸦睁大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彻大悟道：“哦原来你是女的啊。”
靠……
时隔多年，我觉得我遇到了对手。
当年在鬼谷，和卫庄对线也是这种感觉，彼时卫庄是因为真的打不过他，现在墨鸦是我不敢打他。
虽然承认起来有点困难，但毕竟是我现在的上司，打坏了还要赔，想想就不划算。
待洗漱完毕，潦草地吃过了早饭，墨鸦带着我到了院子里。
我已经换上了墨鸦为我准备的衣服，不得不说这群杀手是真的喜欢穿紧身衣，而且墨鸦的审美似乎是有什么问题的，他自己喜欢黑色也就算了，非给我也整了套全黑的，还在后腰上别了几片鸟羽，花里胡哨的。
虽然这鸟羽是彩色的很好看，但是出于对扁毛动物的心理过敏，我还是克制不住地抖了两抖。
他瞧我穿戴整齐的模样十分满意，手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又“嗯”了两声才和我说起平日的安排：“百鸟杀手以将军府的任务为先，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负责巡视新郑城，早中晚各一次，今日我便带你巡视一次，往后你可就要自己去了哦。”
看他说得坦然，满脸都是“我是为了锻炼你才让你自己去的”，实在是容易让人忽视他其实就是想偷懒这个事实。
“你就是想偷懒好吧，还说的那么好听。”
墨鸦笑眯眯问我：“那你听不听呢？”
“听！”我谄媚地笑着搓手，“老大说什么我都听。”
对于我的见风使舵墨鸦很是满意，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道：“真乖。走，巡逻去。”
新郑城并不十分之大，站在城中至高点，便能俯瞰全城。
此时尚且是清晨，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空气中仍沾着露水的湿润，将一夜的尘埃洗净。城外有一座小山丘，远远望去是黛青色，峰谷都氤氲在雾气中，显得格外蜿蜒多姿。
“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挺好看。”我摸了把身后建筑的外墙问道。
墨鸦的回答很简短：“雀阁。”
光从字面上很难理解这栋精妙绝伦从上到下都散发着金叶子气味的建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于是我就问他：“这是干什么的？”
“所谓雀阁。”墨鸦侧过头看着我，眼中的笑意味不明，“一座金丝笼。”
金丝笼？我歪头想了想，道：“关人用的？什么样的人会被关在这种地方啊，这里的待遇看起来并不差。”
墨鸦见我十分好奇，眼神里的锐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姬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这里就关什么样的女子。”
说到这里墨鸦忽然提起了我的衣领：“走，带你去看看。”
我们两人很快站在了雀阁最高的那间房间的窗外。
墨鸦轻轻将木窗推开了一条缝隙。
借着晨光我往里面瞧了瞧，就见屋中装饰富贵庸俗，纱帘的用料也是最上乘的，看样子的确十分符合传闻中姬无夜的审美。而梳妆台前正坐着一个容貌绮丽的女子，虽粉黛未施，却已风姿天成。
但我却看出她的憔悴与不安。
事实上这并不难看出来，这女子看起来一夜未眠，肩上随意披了件外衣，墨色长发也像数天未打理一般一团一团地结在一起，而她双眼通红，显然是哭了很久了。
此时她正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盯着桌子默默发呆。
我指了指里面，压低声音与墨鸦道：“她就是将军要的人？”
墨鸦点了点头。
“哇，将军多大年纪了，这可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我不经露出一个十分嫌弃的神情来，“老牛吃嫩草，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墨鸦斜了我一眼：“被将军看上，也只能说是她的命运了。”
我闭目叹气又摇了摇头：“性甚致灾，割以永治。”
听我说完墨鸦就嘿嘿地笑，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你还会吟诗啊。”
你理解的意思和我说的一定不是同一种。
我被他拍得差点从窗户边掉下去，打了个趔趄后才好不容易站稳，只得将手握拳凑到嘴边，以咳嗽掩饰方才的尴尬，却不料声响大了些。
“谁？”
不妙，里面的人好像发现我们了。哎墨鸦你人呢？
我东张西望找了片刻最终确定墨鸦已经消失了，叹了口气就从窗户后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在心里嘀嘀咕咕，碰到这种遇事就卖下属的上司也是我两辈子倒霉。
见我出现，那姑娘立马警觉起来。
“你别过来！”
我听话地顿住脚步，连连摆手：“你别激动，我不过来就是了。”
见我也没有再上前的意思，姑娘这才缓缓地放松了身体，眼神却仍旧是怯生生的：“你是谁，以前没见过你。”
“哦，我是新来的。”我撩了把额前墨鸦非要我留着的碎发，“我叫山雀，你可以叫我小苹果。”
“小苹果？”女子低垂着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挺有意思，像头小毛驴。”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觉得我名字像驴我已经不想吐槽了，这大概就是作者的恶趣味吧，顺便问一句，作者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可以说得出口的名字？
你已经有了呀，山雀不是很好听吗？
滚。
和她聊了些天南地北的话，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试探着问她：“小九，你为什么不跑呢？”
“跑？能去哪儿呢，姬无夜权势滔天，我去哪里都会被他找回来的吧。”小九姑娘垂着头说得悲切，“何况他威胁过我，如若不从，就要对我爹娘不利，我哪敢逃？”
靠，这姬无夜还真是无法无天。
“山雀，你还在里面做什么？”
墨鸦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窗口，小九见了他立刻福身：“墨鸦大人。”
墨鸦没看她，目光只落在我身上：“出来。”
我乖乖出了房间，带上了一扇窗。
墨鸦双手环在胸前，调侃道：“别告诉我你又很同情她。”
“是很同情她。”我承认道，“但我更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没有能力帮到她，只能表示遗憾。”
墨鸦没有说话。
良久，他又忽然开口：“今晚，雀阁的灯会点亮。”
*****
我不明白雀阁的灯会点亮是什么意思，直到暮夜交替，城中亮起千盏灯。
我们的住处一开窗刚好就能瞧见雀阁——事实上，以雀阁的地理位置，城中大部分人家都能很轻易地瞧见雀阁。
雀阁的确是花了大价钱造的，白天尚且看不出它的精妙，只觉得画栋雕梁，美轮美奂。
而夜间灯全都点亮之时，橙黄的光将其层层萦绕，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如同身处梦中极乐，天城不夜。
雀阁点灯，是指姬无夜要临幸雀阁，难怪小九彻夜未眠，被一个都可以叫自己女儿的人上下其手，这种事换谁都要抑郁好长一段时间。
“嗯……”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呻｜吟，我转过头，就见小枫在床上动了动。
我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三两步奔了过去：“小枫，你醒了！”
小枫躺在床上，仍然有些脱力冲我腼腆一笑，又问我：“这是哪里？”
“这里是将军府中我们的新住处。”我笑着替他倒了半碗水，“我就说我们一定能离开鬼山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痛。”小枫诚实道，“后背这里。”
我舀了一小勺水凑到他嘴边，一边愤愤：“我应该要求掐死小红的。”
“也不用这么狠吧。”小枫虚弱地咳了两声，“他也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最后可是为了能离开差点把你杀了。”我撇了撇嘴，“谁不想离开那里，那也要凭本事啊。”
小枫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说法。
“不过好在墨鸦还算得上明辨是非，把我们俩都捞了出来。”我放好碗又打湿了毛巾，“往后你是鹦歌的手下啦，哦对了，这里的人都要有新名字，我给你取了，叫白凤。”
“白凤？”小枫兀自念了两遍，对我笑，“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我一边替白凤擦脸一边抱怨，“墨鸦那家伙可是想叫我鹈鹕来着，我早晚把他肩上的毛……”
“啧啧啧，在背地里说上司坏话是要被拔舌头的。”
才一天的功夫，我已经开始习惯墨鸦突然出现的风格了，这种习惯的建立真是快得让人心疼。
我继续波澜不惊地走到木盆旁搓毛巾，又对墨鸦道：“我是说，我早晚把你肩上的毛拆下来洗洗。”
“哎呀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墨鸦一边鼓掌一边向我走来，然后顺手一把圈住我的脖子，几乎把我往死里勒，“小山雀这样贤惠，真让我感动。”
我抬手挣脱了他的桎梏：“给我松开，能不能温柔一点？”
墨鸦笑嘻嘻地晃了晃手指：“温柔是对女孩子的，你是吗？”
“……”好，行，可以，算你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