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空气中氤氲了浓浓的雨气。
我和章邯走到山下的时候,积聚了多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雨水冲刷土地,泥土的气息中夹杂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一股股的泛起来,直冲人的脑门。
这气味当真有些不好受,我不由皱了皱鼻子,碍于身份才没有抬手去挡。
地上躺了一队尸体,都是新死不久的,身上穿着铁甲军的盔甲,伤口惨不忍睹。
影密卫正在检查现场,我和章邯从中穿过。
一名影密卫来报:“将军,这些将士都已阵亡。”
章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且对此也并不意外。
影密卫继续道:“敌人手法残忍,这些将士是被外力硬生生拗断,刺穿内脏致死。”
我垂眼看了看,那些死去的士兵有的甚至都没有闭上眼,脸上露着极为狰狞痛苦的神情,由此可以想见死前必然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章邯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银甲士兵的尸体前:“肝肠寸断,是骨妖的独门武功。”
他口中的骨妖是农家蚩尤堂的杀手,天生骨骼与常人迥异,加上后天修炼,有一身“阴柔无骨,肝肠寸断”的绝技。
查验完现场,章邯对押运遭劫一事早就在预料之中,他并未出手驰援这些押运之人,为的是不打草惊蛇,想看看农家人接下来会出什么样的招。
农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在此时,六堂之中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似乎每一方都在等对手先出手。
如此沉得住气,对我们的调查来说并不是好事,是以章邯就决定为这锅粥,下一点猛料。
暴雨夹杂着几道惊雷落下,章邯带着我和两个影密卫复又回到了山崖上。从这里向下望,刚好可以瞧见方才山下的那条路。
此时骨妖正驾着马车,快速从官道上经过。
没走多远却见路上拦了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见着马车急速奔来也不避让,反倒是将身体重心压低,做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骨妖驾着的马车越来越近,因速度极快的缘故,骨妖一时间来不及更改马车方向,那人一拳使出,硬生生地将马车砸开,木屑飞了满天。
我看着那极度精彩的画面,抖着眉头问道:“此人是?”
“典庆,魏国人,出身魏都大梁的披甲门。可将肉身练做盾甲,刀枪不入。被誉为‘铜头铁臂,百战无伤’。”
我讶了讶,道:“这样蛮横?”
那名影密卫回答道:“正是。此人曾在战场上连挡十三辆马车而毫发无伤。”
我更加讶异,也觉得更加头痛:“那这样的人岂不是打也打不死,杀也杀不掉?”
章邯道:“理论上来说,的确如此。”
我心说我靠这什么啊,开挂了吧,你程咬金吗?打你一格血你能给回满的那种?这也太离谱了吧,我原来以为东郡是把狼人杀,结果告诉我是王x荣耀,还是晋级赛的那种,这也差太大了好吗?
骨妖阴柔而典庆刚猛,这一战的结果应该会很有趣,不过——
“既然典庆不可能受外伤,那骨妖本事再大,应该也不会赢吧。”
章邯并未下结论,只是饶有兴致地道:“看下去。”
就见典庆砍了一棵树,骨妖瞬间不见踪影,而他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
眼看神农堂就要得手,那名后出现的红衣男子上前两步,将那口箱子打开。
只瞬间的功夫,山下火光一闪,树木断裂,一股子硫磺的味道直冲上来。
崖壁上山石碎落,章邯和我皆不为所动。
这本就是一场计谋。
落马坡有两条道,一条是虚镖,而另一条才是硬点子。
至另一边山崖时,原本阴暗的天空竟放了晴色,树叶上的雨水还未来得及散去,一片潋滟。
大军过境,章邯笑了一声:“哼,看来回来的正是时候。”
就见山崖下站着一个肩扛弯刀的利落女子,浓眉大眼,一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姿态。
那女子气势很强,站在那里面对押送荧惑之石的大军,甚是有一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魄。
我却叹气,心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她一跺脚,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坑里埋的是长矛,前面来不及勒住马缰的士兵统统掉入坑中。
而她走在那针尖上,却如履平地。
此女便是农家烈山堂赫赫有名的梅三娘,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与方才瞧见的典庆师出同门。
农家十万弟子,果真是人才辈出。
如此看来,钟离眛是遇上了个强劲的对手。光说是打,他就根本打不动人家。
看起来梅三娘是要和钟离眛单挑。
“这不公平啊。”我挠了挠头,“这女的又打不痛,钟离眛的盔甲是可以被捅破的。”
章邯瞥了我一眼:“很少有战斗是完全公平的。”
我撇了撇嘴,继续看战士硬刚坦克的场面。
然而战斗进行到一半,装有荧惑之石箱子的车上,站了一个绿衣飘飘的男子。
男子颀长玉立,手中执了一朵金黄色的牡丹。
我眼睛都看直了,结结巴巴了半天道:“黄……黄黄黄金牡丹!”
那名影密卫道:“此人正是季布。”
我对这人是谁没啥兴趣,伸手指着那朵牡丹道:“我我我我我想要。”
章邯回头看了我一眼:“做什么?”
我吞了口口水,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好……好值钱的样子。”
影密卫呆了,章邯差点一巴掌呼过来拍死我。
季布安安稳稳站在马车上,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箭丝毫不动,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看着他那副猖狂样我心里就来气,心想着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就问章邯:“这你都能忍?”
章邯稳如泰山,只是看着下面的争斗,道:“能。”
我吸了口气。
然后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怎么,你不能忍?”
我满脸堆笑道:“既然哥你都能忍,那我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章邯很满意,复又继续看着山下。
梅三娘打到一半就撤退了,显然是有人送了信号让她不要恋战。钟离眛也未追赶,只是看向了马车上的季布。
身后影密卫又开始介绍:“季布上一次犯案,是在咸阳的赵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