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军兵临咸阳城外。
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我尚且记得初来咸阳时的情形,彼时我是为了替韩非帮嬴政解决朝堂内患,作为和亲宗室过来的。当时想的是,等嬴政这边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回新郑继续当我逍遥快活的小二世祖。
却没想到这一来,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自我十五岁到如今,十多年过去,咸阳如同我的过往回忆一样,不可割舍。
若说一别也有好几年,我终于还是回来了,而属于我的东西,我必然要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进咸阳的路畅通无阻,那些能逃的都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要不拦我们,我们就不和他们起冲突。
是以正午时分便到了咸阳宫外。
望着巍峨的咸阳宫,我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倒是没变,但终究——是没有他了。
卫庄无言地站在我身后。
我仍旧微微抬头,望着被光照亮的一角飞檐,道:“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我与赵高的恩怨,所以也必然由我亲手了结。”
没有人陪我进殿,所有人都被我留在了宫外。
我自正门进入,一路走至章台宫,没有一个人拦我,甚至还有士兵贴心地为我指路。
看着宫里兵荒马乱的模样,我竟觉得颇为荒唐,昔日七国大地上最威严的所在,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到底是他不在了,所有一切都只是维持了一个表面上的亘古不变,而里面,早已是天壤之别。
至章台宫,赵高与胡亥正欲逃离,却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见赵高腰畔别着一柄剑,模样是我极熟悉的,我当下眯了眯眼睛,赵高顺着我的视线,见我是盯着他的剑,下意识便空出一只手去握剑。
“白飒,这柄剑——”
“你既然知道这是我的剑,那么凭你——也想拿住他?”我盯着赵高冷冷地笑,随即道,“真岚,你认贼作主的时间也够久了吧。”
话毕,劈天剑在赵高手中一抖,继而赵高再也拿不住,剑便直直向我飞来。
我抬手一接,剑柄稳稳当当落入我的手中。
久违的熟悉感,我轻轻弹了弹剑身,复又将其收入剑鞘。
赵高恨恨地盯着我,狭长的眸子中是刻骨的怨恨:“白飒,你以为拿了这把剑,你就能继承大秦皇位了吗?你做梦!”
“那么无论如何——”我淡淡然看着赵高,“这个天下,也不会是你的。”
赵高还在冷笑,却不想屏风后跑出来一个散着头发的年轻人。直到那人跑到我面前睁大了眼睛看我,我才认出来,居然是胡亥。
我向后退了一步。
胡亥异色的双瞳瞪得滚圆,随即抓住了我的袖子:“别杀我!白飒——不,白将军,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悲凉,眯了眯眼睛道:“我想要我该得到的天下,我想要我师哥盖聂,我想要先帝,我想要我哥哥,我想要所有不该死去的人都回来。你——能给我吗?”
胡亥愣住。
我从他手中将袖子扯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义军已至城外,我劝你早些投降交出玉玺。这大秦的王位,不是你该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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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终是写下了退位诏书,将传国玉玺和氏璧交于我手。
接到玉玺的那一刻我的手微微颤抖,嬴政苦心经营了一生的宏伟帝国,最终居然毁在自己儿子手上。而我——帝国正统的继承人,竟要通过如此的方式才能重新回到咸阳,当真是人事唏嘘。
赵高是我亲手杀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几年前他打断我琵琶骨却没能杀死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断骨之仇,终有一日我是要报的。
他盯着我,眼神中满是刻毒,他天生双眼狭长,锋利得让人心生畏惧——然而此时,我却是半点都不怕他的。
我甚至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但这笑容中是没有丁点温度。
“赵府令。”我慢悠悠地开口,“看起来,你不大服气啊。”
赵高恨恨剜了我一眼,复又冷笑:“劈天剑,持之者可荡平天下——这话果然是不错的。”
我歪着头轻轻一点,道:“多谢夸奖。”
他又盯了我片刻,突然间笑容中多了几分悲凉:“天命……哈哈哈哈,原来终究抵不过天命!”
“是啊。”我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天命这个东西,我们违背不了。”
赵高愣愣地看着我。
就像我身边的人终究一个个离我而去,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都是留不住的。
天诛重启,原来是我。
“你算不得是一个可敬的对手,赵高。”劈天剑在瞬间落于他颈侧,“这个天下轮不到你,你安心去吧。”
胡亥带下去让人杀了,想来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是赵高的一个傀儡,却要背上千古的骂名。
六月的夕阳热得让人有些烦躁,我安排好了封存府库等事项,便被一个狗腿的小太监领着参观一番这咸阳宫。
然后走着走着就到了后花园。
这里倒是与先前不同了,胡亥即位后日常耽于吃喝玩乐,于享受一事上自然是个高手。是以这后头的园林,便比嬴政在时富丽堂皇了数倍。
正当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看欲走之时,寝宫里竟走出一个穿得很是凉快的漂亮姐姐。
我心中一咯噔,当下就想转身跑路。
糟了个糕的,这小太监怕是这两年新来的吧?但凡在咸阳宫里待了超过五年的,都他妈知道影密卫首领白飒,是个女人啊。
谁会给女人送美女呢。
漂亮姐姐显然是平时伺候胡亥伺候惯了,训练有素,虽然胡亥倒台了,但并不影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一个新主子伺候,并且继续过上优渥的生活。
是以漂亮姐姐在见到我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甚至是故意掐着嗓子柔柔地与我道:“见过将军。”
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我转过头去看那小太监,小太监期待地看着我,就如此僵持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了,漂亮姐姐的笑顿在了脸上,看了看那小太监,又看了看我。
最末我叹了口气,问那姑娘道:“你是哪里的人?”
美女道:“奴自西边来,将军,天色已晚,不如随奴家进屋休息。”
说着侧身比出了一个“请”的动作。